第二十五章   立后（三）

　　晚上，皇帝余气未消，心中不爽，索性在养心殿待着。这可愁坏了外边敬事房总领太监，今天第一天立后，依着惯例是要去坤宁宫的，可皇上一直在养心殿里批折子，完全不提就寝的事，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敬事房总领太监担着这份差事许多年了，知道这事可大可小，若传到前朝，必然会掀起一阵风雨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殿，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战战兢兢请道，“皇上，天色已晚，您也该歇息了。”

　　皇帝头也不抬，仍旧看着折子。

　　那太监头顶开始冒冷汗，继续说道，“启禀皇上，今儿皇后新立，是大喜的日子，皇后已经在坤宁宫候着您了。”

　　又是一阵沉默，太监已经快扛不住这样的钝刀子割人般的折磨，准备破罐子破摔告退出去了，皇帝终于开了尊口，“去告诉皇后，朕还有几本折子，批了就过去。”

　　“嗻。”敬事房总领太监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告退去回禀皇后去了。

　　皇后在坤宁宫里像做梦一样，以前她连进宫请安的资格都很少有，唯一一次来坤宁宫给当时的皇后请安，还是和一群命妇们一起，乌泱泱的人，她又生怕出错，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四处张望看看这坤宁宫了。不成想竟有这样一天，她居然成了这坤宁宫的主人，她让翡翠扶着，围着宫里走了一圈，细细品味这从天而降的幸福。

　　此时宫外，李家喜气洋洋，家里道贺的人多得快要将门槛都踩坏了。

　　外间李群正与众同僚喝酒，里间李夫人被一众夫人们围着，聊得正欢。

　　挨着李夫人坐着的，是礼部尚书黄齐鲁的夫人。

　　这是黄夫人第一次来李家，以往她是正一品尚书的夫人，又是文官亲眷，不会与三品武官京城都卫使的夫人来往。现在风水流转，李家先是凭着从龙之功升到了兵部尚书，现在女儿又当了皇后，烈火烹油，京中想要巴结的人可真不少。

　　黄夫人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看，在座的人虽多，但是她却是身份最重的，谢太傅家、吏部王家、户部林家都没来人，工部和刑部尚书家里不过派了女眷出席，正头夫人都没露脸，她心里越发有些抵触。要不是老爷在她出门赴宴时，就一再交待她，让她一定要与李家夫人交好，她也不愿意参加这样的宴会。

　　她是个有教养的人，既然来了，也做不出高傲不理人的样子来，只好顶着一张笑脸陪着李夫人聊了许久，聊得越多却发现这李夫人一点也没有大家夫人的骄矜自持，说话自大自满，举止无矩，眼下就正在向一众夫人炫耀，“皇后娘娘打小就生得漂亮聪明，见过的没有一人不夸赞的，不瞒你们，小时候我请了大师给她算过，当时大师就说命格贵不可言，是凤命，现在可不就灵验了吗？”

　　坐在下首的夫人们面上都附和着，李夫人更是得意了，高高扬起头，问问这家的女儿嫁得如何，问问那家的媳妇娶得如何，得到答案后无一不是一脸可惜，让众夫人都很尴尬。

　　此时，一位全身都恨不能盖满金饰，打扮得金晃晃，活像个金塑弥勒的妇人走了进来，看着不到四十岁的人竟让两个丫头搀着，一副老太君的模样。进门后，也不管众夫人正在说话，亦或是故意要惹众人注意，扬声道，“真是对不住众夫人，我竟来晚了。”

　　众夫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只得疑惑的看着主家。

　　李夫人面色不悦，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朝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二叔的夫人，我弟妹。”

　　众人明了，李家最近如日中天，无论是想要巴结的，还是敌对的，都已经把他家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新任兵部尚书大人李群有个弟弟李全，极受李老夫人宠爱，两妯娌早就因婆母偏心而不和，偏生李夫人膝下仅得两个女儿，而李二夫人却一举得男，李夫人为此不知受了婆婆多少气。

　　听说李家老夫人早已瘫痪卧病在床，所以没有出席今日的宴会，谁知道李家二夫人却是“盛装”出席，且言语浮夸，听见大嫂这样简单的介绍自己，显然有些不满意，继续说到，“众夫人还不认识我，我是这李家的二媳妇，京城都卫使李伟的亲娘，往后还要多与众位夫人交往呢。”

　　李夫人听得心中涌起了怒气，她的女儿刚当了皇后，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岂能容忍弟媳如此乖张，话语间也就带了些警告，“弟妹，今儿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你在一旁听着就是，莫要多说多错。”

　　“大嫂这就不对了，正是知道在座的都是贵人，我才要多说说话呢。”李二夫人根本不怕大嫂的警告，朝众人谄媚一笑，说道，“众位夫人都知道，我家伟儿很受皇上倚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京城都卫使，往后前途都看得见呢。”说完又瞥了李夫人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何况伟儿是李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这以后，李家都是他的。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小姐有福能嫁给我家伟儿。”

　　纵使各位夫人有涵养，也见过世面，但确实没见过如此脸皮厚的人，因而大家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还是黄夫人脑子转得快，圆话道，“李二夫人和李家公子确实有福气，往后有皇后娘娘照拂着，我们看着都羡慕呢。”

　　这话既顺着李二夫人的意思，又毫无痕迹地把话题拉回到皇后身上，上头的李夫人感激地朝她一笑，开口道，“听我家老爷说，黄尚书连着办了登基和立后大典，皇上甚是满意，往后咱们两家多往来，也好一起为皇上皇后尽心。”

　　“那是自然的。”黄夫人一脸亲热地笑，心中却哭笑不得，这般没有教养的人家，往后要让她常来常往，想想心里都觉得难受，自家老爷一世英明，这次却要与这样的人家为伍，不知道往后还会生出些什么事情来。

　　黄夫人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匆匆回了府，晚上又跟黄尚书说了一番李府的事，黄尚书对这些女人间的闲话不以为然，粗略敷衍了几句，就按下不提，黄夫人也不好再多说，左右是别人家的事情，就此作罢。

　　皇宫里，皇帝到了坤宁宫后，皇后伺候得格外用心，皇上心里边那点膈应终于熨帖了，与皇后也恢复了往日的恩爱。

　　次日一早，皇后仍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早早地起来，亲自服侍皇上更衣，将皇上送到了坤宁宫门口，这才由着翡翠扶着，回去梳妆更衣，盛装以待其他嫔妃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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