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匆匆出嫁（三）

　　太后人前一向坚强，今日见了最是亲近的幼时好友，心防卸下几分，话语里也透出着柔弱，轻声叹道，“我老了，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哀家享了，丧子失孙之痛哀家也受了，后宫前朝风风雨雨我也这么过来了，往后我就带着云舒，吃斋念佛，只盼谢家安好，我的孙辈安好，百年之后我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父亲常常赞您，说您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赞您有男儿的心胸才智，又有男儿没有的细致，所以大行皇帝突然驾崩，父亲虽心急如焚，仍一再嘱咐我们，一切等您的旨意，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新皇已登基，您事事也都安排妥当了，以后您就放宽心，安心荣养，我们寻着机会也会进宫来看您的。”谢二夫人何尝不明白，太后看着尊贵，可失了皇帝依靠的太后，往后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她只能尽心宽慰。

　　“父亲向来对我十分的信任，我竭心竭力，才有现在的局面，但愿没让父亲失望。”太后想起幼时父亲让她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上课，下朝回来也每日考她的功课，悉心教导，母亲慈爱，哥嫂疼惜，最是难回少年时。

　　谢家是太后的根，与她同气连枝，谢家好她才能好，太后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因为她而连累了谢家，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不曾求助于谢太傅，就连登基大典上受辱，也绝不会让谢太傅为她出头。

　　现在谢家尚安好，安定也有了谢家作为依靠，一切都还在掌控中，她一定不能为了一时的畅快破坏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宁局面，她交待谢二夫人道，“往后你们不要进宫来看哀家，尽量减少与哀家往来。咱们沉得越深，这些个小辈才越安全，等到往后皇位更迭，凭着谢家的根基，孙辈们用功些，总有再出头之日。”

　　谢二夫人是个明理的，见太后将称谓改成了“哀家”，知道这几句话极为重要，也懂得太后的良苦用心，虽然心里很是不舍，仍应道，“是，一切听您的。只是您若有事，一定记得还有谢家在您身后呢。”

　　“哀家知道。”看到谢二夫人一脸坚定，太后不禁失笑，左右也睡不着，她干脆起身，谢二夫人忙去拿了衣裳，伺候太后穿上。

　　太后想着两人适才聊得太过伤感，怕谢二夫人将这些情绪带回去，父亲母亲听了将会更为担心，遂转了话题，笑着说到，“你刚刚瞧见了我那云丫头，顶顶可爱的人，我有她陪着，往后乐趣多着呢。”

　　谢二夫人想起刚刚看见的白白嫩嫩、冰雪可爱的小人儿，言语都温柔了许多，软软说到，“我瞧着公主也喜欢得紧，大大的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光生得好看不说，还是个机灵的，说句您不爱听的，这聪明劲儿，怕是要超过您呢。”

　　“这回你可猜错了，你这话我最爱听。”太后较真道，“人都说，只希望一辈更比一辈强，云丫头越好我就越高兴。”

　　“是，是。”谢二夫人忙不迭应道，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端嬷嬷去估摸着时候，见已经到了未时，两人午歇该起了，正准备要进去伺候，却见谢二夫人携着太后走了出来，她赶忙迎上去，告罪道，“奴才来迟了，您都起身了。”

　　太后看着谢二夫人，打趣道，“有这么个爱吵人的谢二夫人在，哀家呀，压根没歇下。”

　　“难得进回宫，竟只顾着自个儿絮叨，耽搁了太后午歇，真真要打板子了。”谢二夫人笑着接过话。

　　端嬷嬷看二人心情大好，想是聊得极为高兴，对谢二夫人说到，“二夫人每回来都能让主子高兴，只要您乐意来，这板子奴才替您去挨也心甘情愿。”

　　“瞧瞧这一心为主的端嬷嬷。”谢二夫人被逗得止不住地笑，三人一同又说了会子话，谢二夫人才出宫回府去了。

　　隔日，皇上来向太后请安，难得的坐下说了会子话。先是问了几句太后在万寿宫的起居，端嬷嬷都一一答了，接着皇上就自然而然提到了谢二夫人进宫的事情，笑着问到，“朕听闻昨儿个谢二夫人进宫了，本想过来见一见，只是朝中积压事务太多，没得空闲。”

　　太后微微一笑，淡然道，“皇上政务繁忙，她又是个常来常往的，见不见的，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皇上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问到，“谢二夫人进宫来，可是为了安定出嫁的事？”

　　太后知道皇上今日既留下来，必然是要过问这件事情的，早就在皇上登基前就商量好的事情，她也无需掖着藏着，坦然答道，“正是呢。哀家那二嫂子早就瞧上咱们安定了，听得哀家和皇上松了口风，生怕咱们后悔似的，紧赶着就筹备起来了，昨儿个就是来告诉哀家，四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婚嫁，让把婚事办了。”

　　“四月二十六大婚？这前边的定亲纳彩诸事都没有，公主出嫁哪能如此草率。”皇上也说不清为什么，太后轻描淡写的，他却总觉得被太后牵着走似的，下意识里就想拖一拖。

　　太后满脸喜色，笑盈盈地看着皇帝，说到，“哀家想着，皇上大局初定，朝中事务繁忙，安定是你的嫡亲侄女儿，是一家人，自然要为你着想的。这些虚头巴脑的虚礼就都免了，哀家见谢二夫人着急把安定迎娶回去，急着把日子就定了。反正早晚要办的事情，她愿意操心就操心去，哀家和皇上啊，就乐得自在。”

　　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见太后句句话都带着他，将他绑在一起，他倒是也不好太过反对，只是心里仍有些别扭，叹息道，“朕是怕委屈了安定。”

　　太后猜到皇上那点子小心思，也不去点破，只拿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品茶。端嬷嬷倒是开了口，“皇上疼爱侄女，奴才看着都感动，若是有皇上指婚，又或是皇上赐居公主府，那就真是天大的脸面了。”

　　端嬷嬷这话将皇上难住了，他自己的女儿尚且未册封公主，哪里肯大张旗鼓的嫁安定，让刚刚平息的朝臣们，又记起他早逝的长兄？更何况安定嫁的是谢家，若是他指婚，安定和谢家的结合就名正言顺了，以后想在这上边做文章都没法做了。思绪几转，他抬头看见上首太后正笑着望向他，等他的回应，他定了定心神，报之一笑，避重就轻说到，“安定出嫁朕很欣喜，回头就着人添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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