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谢太傅表演
吏部尚书王劲松此时站得无比地吃力，既然选择的苦肉计，那苦是不能少的了，昨晚上屁股吃的三十杖，虽说恩师谢太傅手下留了情，但对一个文人出身、身居高位多年的中老年人来说，还是很要命的。
黄齐鲁朝他走过来时，他心里也有数，待黄齐鲁走得近了，就将脸上的痛苦之色加重了一层。
黄齐鲁看到他一脸痛苦，关切地问道，“王尚书，您这是？”
王劲松也不答话，只拿眼神瞟了前头的谢太傅一眼。
看着王劲松欲言又止，又一副快站不稳的虚弱样子，黄齐鲁相信了昨晚的传言，他心里大喜，面上不显，同情地问道，“看来昨晚上我听到的传言是真的了？三十杖，王尚书受苦了。”
“莫要再说了。”王尚书摆手，极其不好意思。
“可是您这弟子礼也受了，怎么太傅却不兑现诺言，去求太后，全了您这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呢？”黄齐鲁伸手扶住快撑不住的王劲松。
“老师向来一言九鼎，既打了板子，自会去求的，现下怕是在等机会吧。”
“还要等！”黄齐鲁极度克制自己的焦急，“火烧眉毛了，现如今连个诵读哀册的人都找不到。”
王劲松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身体，退缩了，“黄尚书你可别打我的注意了，我昨晚上可是被打怕了。你要是着急，你就自己去问老师吧。”
见心里的想法被人识破，黄齐鲁有些挂不住，正尴尬着，那礼部侍郎又跑过来。“时辰马上就快到了，大人啊，等不起了。”
黄齐鲁一狠心，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不管了，了不起得罪太傅吧，上前走到谢太傅跟前，深深一揖，“老大人好。”
“黄尚书好，大行皇帝丧仪辛苦尚书您了。”谢太傅虚虚抬手请他起身。
“不敢当老大人一声辛苦。”黄尚书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晚春时节并不热，谢太傅看出他的窘迫，倒也没再难为他，主动开口道，“这会子，丧仪要开始了。黄尚书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太傅啊。”正不知如何开口的黄齐鲁如释重负，紧握住谢太傅的手，“只有您懂我的难处啊，瑞王突发风寒，哀册没有人诵读，时辰不等人，晚生都急坏了。”黄尚书此时脸上的焦急之色已不作假。
“我当是什么。这有何难？依着祖制办就行了。”谢太傅一句话又绕了回去。
“这不正是为难的地方吗？祖制是新皇诵读，咱们现在没有新皇啊。”黄尚书顺着话就把为难之事说了出来。
“嗯。”谢太傅点了下头，却不再接话。
沉默半晌，黄尚书试探着问道，“老大人可有高见。”
“高见没有。”谢太傅冷着面色，声音冷淡，“昨晚上已经有人找上我谢府的门，给我指了条明道了。”
黄尚书心知太傅所指，只是惶惶然不好答话，只能继续装糊涂装可怜，“还请老大人帮忙。”
谢太傅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屁股正疼的王劲松一眼，“走吧。”
“谢老大人。”黄尚书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请动了这尊佛，赶紧让开路，请谢太傅走在前面。
谢太傅几人进的偏殿的门的时候，太后正在逗着云舒呢，见父亲来了，太后还是起身去迎。
太傅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黄尚书几人也连忙跪了下去，太后哪里肯让年迈的父亲下跪，忙将云舒递给红晴，快步上前去扶太傅，太傅却执意不肯起，“太后娘娘，臣有事要禀。”
太后收回停在半空的双手，愣了片刻，方才收住身为女儿的孝顺，拿出太后的威仪，仪态从容地转身坐下，望着下头跪着的几人，沉声开口，“太傅请讲。”
“老臣自二十岁入仕以来，受三任皇帝大恩，臣无以为报，只能永葆忠君奉公之心，为大夏倾尽全力。可是，如今老臣老了老了，竟有些看不明白了。昨儿夜里，吏部尚书王劲松登门，力陈形势，责问老臣不顾黎明苍生。老臣昨儿个想了一夜，今天特意来将心中所想禀报太后。”谢太傅再次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太后瞧着父亲撞红的额头，心里不忍，面上却仍是冷冷淡淡的，“哦？太傅且说予哀家听听。”
谢太傅继续说到，“圣人有言，民为贵，君为轻，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大行皇帝若在世，必然不会让天下陷入纷争，黎民受苦。可如今，大夏始终未立新君，北边的匈奴、南边的蛮子，还有等着大夏倾覆以取而代之的居心叵测之徒，都等着大夏从内里乱起来。大行皇帝暂时没有继承大统的人选，太后首要之务就是要立新君，掌国事，若不然，国本动摇，大夏将陷入万劫不复，黎民将受战乱之苦。臣想到此处，心就万分不忍，太后自小心善，可能忍心见黎民受苦？”
又是半晌无声，黄齐鲁等几人冷汗直冒，还是那侍郎年轻经不起事，着急地对黄尚书说到，“大人，时辰不等人哪，太后娘娘怎么不出声呢。”
空旷的大殿里，原本不大的声音被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侍郎自己也想不到会如此大声，被吓得连连磕头。
太后没有发怒去责怪那位侍郎，只是站起身开了口，“罢了，事已至此，若哀家不拟旨立新皇，倒是对不住黎民苍生，对不住大夏，对不住列祖列宗了。”她低头看着地下跪着父亲，“那敢问谢太傅，哀家该立谁当新皇呢？”
谢太傅扬起头，鬓间白发格外刺眼，他答道，“回禀太后，大行皇帝未立太子，且仅有两位公主，无人继承大统。论亲，自是大行皇帝的亲弟弟瑞王最亲，论贤，瑞王多得众大臣赞誉德才兼备，老臣以为，除了瑞王，别无二选。”
太后坐下，“别无二选？”
“是。”
太后哂笑，“你们都替哀家选好了新皇，哀家还能如何？”
“请太后以大夏国祚为先。”谢太傅又重重磕下去。
“请太后以大夏国祚为先。”其余几人默契十足，此时还不添把火，留着什么时候烧。
“罢了。”太后声音哀痛，“罢了，拟旨吧。”
谢太傅叩头起身，亲自代笔。
太后深吸一口气，“传哀家懿旨。为绵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今立瑞王为新皇，愿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不负大夏百年基业。”
“谢太后。”众人齐声跪谢。
传旨太监小跑着去瑞王府宣旨去了。谢太傅与黄齐鲁等人也都行礼告退。出得殿门后，被风一吹，黄齐鲁就感觉背后一阵凉意，是刚刚被吓出的一身冷汗。抬头看谢太傅，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谢太傅似乎老了几岁，黄齐鲁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地陪着太傅走到了大行皇帝灵前站好。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新皇瑞王就到了，脸上哪有半点病容，反而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气。他得了名分，做起事来更是用心，以饱满的热情完成了整个出殡仪式，将大行皇帝送到了陵寝。
太后因着太过悲痛，仪式过半就回慈宁宫了。之前万众瞩目的荣嫔肚子里孩子，生出来后，因为是个女孩子也全然没有存在感了，连太后将其带回了宫中也没有人留意。
耗时近二十来天的丧仪终于磕磕绊绊、波涛汹涌中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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