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那是用来救公主的！”
火把停在空中。
被控制在地上，齐守玉只得奋力地仰头，急促的气息卷起面前的尘埃，“公主的昏睡之症要靠这棵树才能治疗！陛下，请你相信民女万万不敢欺瞒，求你不要动它！”
一个挥手，周君恒得到杨尧的指示，带上来一个须眉白发的御医，御医对连理枝进行了全方面的观察，最后向杨尧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启禀陛下，此植物臣前所未闻，见所未见，在药植纲上也未曾有所记录，至于能治疗什么病，恕臣无知，无法做出判断。”
“陛下！这种植物十分难得，但我绝不会拿公主的安危与你做戏！”
屏退御医，杨尧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对于御医和齐守玉的回答都没有表现出意外，“药植纲上不存在的草药我也见过一种，不过那是伪造成药草的蛊草，我记得名叫神幽草。”他走到齐守玉的身边，居高临下，“你们齐家村人，是不是都喜欢搞这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
齐守玉意识到，从杨尧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自己耳朵上的刺青。
“沉浸巫蛊本就是大罪，你认为你的话在我这里有多少可信？”从她进入院子的第一眼，他就看到挂在她腰间的盒子，再结合此人擅毒擅医，所有的推测在趁给泰宜披衣服时，看到她耳后的刺青得到了确定，“泰宜的病，我自会请最好的大夫诊治。”他举起火把，火舌瞬时缠绕上连理枝的枝叶。
“不要！不要！停下来！”
树冠大火燃烧，树干继续被侍卫用力劈砍，齐守玉瞳孔中映着火光与刀光，好似见到什么人间地狱，她扭曲身子，与暗卫的桎梏中挣扎。
连理枝不可以毁掉！就差最后一步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咔啦！”伴随着一声异样的断裂声，一道崎岖的裂缝从切口向横出蔓延。齐守玉定住，瞪大地眼睛一眨不眨，“不，不，不可以，求求你，求求你……”可她不知道自己在向谁求助，又有谁可以帮助她。
一个侍卫伸手贴在树干上，然后轻轻一推。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在面前，金黄温暖，她眼前却是冰寒刺骨的无尽黑夜，一瞬间，恐惧和愤怒从她的胸膛喷涌而出。
院子外，人声喧闹，常历、蛮蛮和合欢几人都听到了齐守玉绝望的嘶喊，也看到了从院子中浓重直上的灰色烟雾。
“让我进去！”
“二当家！你怎么了！”
看人近似疯癫的情况，大概是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杨尧把手里的发带扔进熊熊燃起的大火之中，“莫家寨不仅在外强抢泰宜公主，谋取不义之财，在内更允许巫蛊之术实行流传，其罪当诛。”
“根据康律，我赐……”
“谁敢动莫家寨试试。”
比起杨尧的高声豪迈，这一句话显得太过于轻软无力，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杨尧，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半面修罗的新娘。
“公主……”齐守玉颤声呼唤，眼泪混着尘土糊在脸上。
刚清醒，杨婉妗的脸上残留着未散尽的困意，妆容尽毁，肤色苍白，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单衣——她把杨尧的衣服扔在地上，配上略显凌乱的齐耳短发，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显得狼狈，明明毫无公主的模样，但偏偏，谁也无法因为那淡然慵懒的语态而轻视于她。
杨婉妗走到杨尧的面前，杨尧制止了想要上前护卫的周君恒。
“我不准你杀他们。”杨婉妗说。
“不可能。”杨尧拒绝。
“我不准。”
“不行。”
“你欠我的。”
“他们有罪。”
“我欠了他们。”
“……”
绕过杨尧，杨婉妗走到齐守玉的身边，暗卫自动自觉地松开压制。
“公主，莫金织他……”
把人轻轻地抱住，杨婉妗一下一下地顺着齐守玉的后背，“我知道，没事，没事的……”如同扫视一般，视线匆匆地从地上的尸体移过，没有停留。
“可是还有连理枝，公主，怎么办……”
小幅度地点头，杨婉妗露出浅笑，“我知道，不用怕。”她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齐守玉脸上的灰尘和泪痕，“你和常历两个要好好地照顾寨子里的其他人。”至于他和她，“你就当我们已经离开寨里了，一切就像当初那样……”
刚才，守玉的一声悲鸣穿过睡梦，她强撑着醒来，如今不过几句话，抑制不住的睡意就开始反扑，她感觉手脚的力气在渐渐消失，突然间，昨日莫金织和她打趣的话回响在耳际，她轻笑了一声，微不可察，看来他今日本真的是要娶一个瞌睡公主啊……
齐守玉注意到杨婉妗又要昏睡过去的迹象，她看向那火光，看向莫金织，再看回来，视线在三者中来回移转，不知如何是好。
“小尾巴就拜托……”下半句话消散在唇齿间，杨婉妗前倾，依靠在齐守玉的肩上。
“公主！”
“泰宜！”
三日后，周君恒和孙史华终于把莫家寨所有人都安排好离开——杨尧判莫家寨众人于边疆为奴，此生不得离开边境，亦不准任何人赎出他们的奴籍。等做好回京的准备，他们也就和杨尧一起出发离开临川了——此次剿匪行动，孙史华因为支援有功，杨尧将其调回京中。
在临川的最后一日，周君恒夜见杨尧。
“陛下，臣斗胆请您不要怪罪梅儿，她只不过是一时心急才会私自去寻公主。”
守在杨婉妗的身边，杨尧的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应有几日未能好好休息，此时听到周君恒的言辞恳切，他的眉头几乎拧在一起，“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给过她一次机会。”当时她瞒报谎报泰宜的行踪和状况本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我觉得她似乎要接受些教训才能明白，她的任务是什么以及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闻言，周君恒单膝跪在地上，郑重地弯腰低头，“臣以自己的官职为保，梅儿今后绝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请陛下法外开恩。”
“……”
长叹一气，杨尧让周君恒起身，“这次能找到莫家寨，她也算在其中帮了忙。”虽然赌场那边调查同样没有进展，但一句喜事成为了突破口——在对临川县内几家置办喜事物件的商铺监视，再详察核对和追查每一个购入喜物的人家，一连几日，终于有所发现。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大雨挡住了进入寨子的路，他们可以更早地端掉莫家寨，他也不至于看到泰宜一身喜袍准备嫁于他人的场景。
“功过相抵，这次我就不再继续追究，但绝对没有下次，她也不许再靠近泰宜。”
“是，谢陛下！”
周君恒离开，房间恢复宁静，杨尧握住杨婉妗的手，“泰宜，明日我们就要回京了，你若是醒着，知道这一切，知道我是怎么对待莫家寨和梅儿的，怕是会更加怨我吧。”
“……”躺在塌上，杨婉妗呼吸悠长平稳。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从离开莫家寨之后，杨婉妗再也没有醒过，哪怕片刻。杨尧抚摸着她的短发，指尖颤抖，目光温柔，“你若是喜欢睡，便继续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
夜深，杨尧离开房间。杨婉妗继续沉睡，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为何沉溺于长眠，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在阖上的眼皮之下，她的眼睛是因为看到梦境中的什么而微微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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