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云
“白……白……你是我的好闺女……”
身体很沉，但还有些意识，现实与梦境相互交替，趴在那并不宽阔的背脊上，却让白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让她感觉安心是什么时候了。
“白……你是我们一族的骄傲……”
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扶着她躺在地上。
“等夏天我带你去看雪原的花海吧……”
这一次说话之人，是一张白想努力看清，却又看不清的脸。
如同原本有满满的一缸水，却被突然打碎，覆水难收。
空落落的，似乎让呼吸都缓了一些。
过了一会，一丝温暖的感觉不知从何处流进她的四肢百骸。
就像有人站在光明之处，拉了一把身在黑暗的她，重获救赎。
“嗯……”白沉浸在温暖的感觉中，温暖得仿佛沐浴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让她不想醒来。
直到温暖的感觉逐渐消失，恢复了平日的寒冷，白才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腰间微微的疼痛让她眉头一紧。
环视了一下四周，是一个有点小的山洞，坐在冰冷的地上，让白更加清醒几分，随后微微地松了口气。
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会梦到雪原的事……
温暖都是曾经的，从那天起，复仇，背叛和杀戮彻底改变了她，她的心如坠冰窟。
被仇恨牵绊走到如今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恨透了这世间。
突然起身吓到身边的黑发猫妖，他愣了许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冒犯你，我只是想……处理一下伤口，我发誓，别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到。”
见他慌张地解释，白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被掀开，只露出了腰间的伤口。
白又转头注视着面前这只猫妖，思考着对自己这般小心翼翼，怕成这个样子，又为何要救自己。
猫妖见那双金色眸子盯着自己却沉默不语，他用食指挠了挠脸颊。
像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他有些忐忑地轻声说道：“怎么……怎么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就醒了呢，你需要好好休息啊，还好你妖力强大，你中的蛇毒没有蔓延到你身体其他地方，但你还是不要大量动用妖力了，万一蛇毒攻心就完蛋了……”
那口吻像极了苦口婆心的老大夫，见白听着自己的话又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敢吭声了，只好小心翼翼地盯着白，等她开口发话。
之前他并没有仔细看白的模样，而现在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几百年他来何曾见过如此美貌天仙的人，不禁有些看呆了。
没用妖力改变过的那沉鱼落雁的容貌，细长眉下明亮的金色眼眸但无半点感情。
洁白如玉的肌肤衬托出淡淡微薄的红唇，脸上虽有融化的雪水和血迹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白色如瀑般的长发染上几块干掉了的血，两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立在头顶，右耳上还戴着一个的银色耳环。
白见他看着自己看得入神，红唇微启，说道：“看清孤长什么样了吗？”
他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拿起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低下头胆怯地说道：“对，对不起，我可以帮你包扎伤口吗？这是我从里边衣服撕下来的，比较干净。”
金眸半眯，鼻音回应：“嗯。”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白包扎，包扎的手法十分轻柔，手掌的温热柔软。
包扎好后，白整理好衣衫，挥手把身下的岩石变为柔软的干草，白侧卧着，用右手支撑着头，审视着眼前的这只猫妖。
蓝色的双瞳清澈如水，眉眼柔和，有些凌乱的发丝垂在脸颊旁，他轻咬着微薄的下唇，看似弱不禁风却坐得挺拔。
白回想刚刚发生的事，不禁对面前的猫妖产生了一丝兴趣，“你叫什么？”
“我叫醉云。”他乖乖地回答。
“你为何救孤？”
这几百年来，手上沾满其他妖族鲜血的她，可是不会有妖愿意跟自己牵扯上关系的，她压根没想到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猫妖居然会选择救她。
“因为你刚刚救了我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要谢谢你。”醉云一边看着白的脸色，一边回答，“所以我怎么能看着刚刚救了我的人，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倒是你，是因为只能为人治病，才会那么弱吗？”白之前从他身上可是察觉不出半点能伤人的妖力，甚至还差点死于非命。
在这万物皆有灵的世界，在众多开了灵智的妖，和拥有灵力的凡人中，善用金木水火土能力的众多，白驾驭冰雪的能力已是少数，但这能力却不是她独有的。
而醉云的妖力可以为人治病，白闻所未闻，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当时才觉得，有着这样能力的醉云，不该因为其他妖追杀自己，而被牵连丧命，所以才会顺手救了他。
白心想着，他即便是不救自己也并不会死，当时昏迷只是因为体内妖力大部分都在与蛇毒抗衡，睡一会就能恢复。
在白昏迷，最无防备的时候，也是给了他逃走的机会，可他并没有选择逃走，反而把自己背到这里，给自己包扎伤口。
“别这么说好不好，好歹我……我在凡人间还是小有名气的。”醉云噘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白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满是嘲讽的语气说道：“是呀，大名医醉云，那又为何医不好孤所中的蛇毒？是别有用心，还是……”
醉云听了白的话，有些慌张，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的妖力不及那条蛇，所以才……”
白松开头发，拇指拖着下巴，像是思考着缓缓说道：“嗯，绿潭的大蛇果然奸恶狡诈。”
“绿……绿潭的蛇王？你跟他有仇吗？”醉云满脸震惊地看着白，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
白冷哼一声，不屑道：“王？他也配？”
随后又接着说道：“孤与他儿子有仇，免得今生后患，就顺带一起把他宰了。”
顺带？醉云打了个冷战，白竟能一脸平淡地说出这样的话，让醉云愈发感到白的恐怖。
身为北方的妖怪都知道，那绿潭的蛇因为修炼毒，难缠得很，因此可是嚣张了几百年。
而是据说那族老的实力更是深不可莫，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招惹。
白屠戮绿潭，虽然对于众妖来说大快妖心，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但比起那大蛇，白更是众矢之的。不过众妖都是有贼心没贼胆，都对白避而远之，生怕惹毛了白后祸从天降。
白继续问醉云道：“为何藏起耳朵和尾巴？”
作为妖，大多数妖都喜欢保持本体，但因为凡人的姿态更适合战斗，所以也会幻化为凡人的姿态。
不过由于妖的天生傲气，不碍事甚至有些攻击作用的耳朵和尾巴，都会保持本体的样子。
而醉云现在藏起耳朵和尾巴，一般凡人是看不出他是妖的，只有妖和有灵力之人，才能辨认出他是妖。
醉云一边解释，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块糖饼递给白，“因为……之前我去了一趟凡人的街坊。你吃吗，在街坊上买的，甜甜的很好吃。”
白盯着糖饼良久，眼前似乎是闪过一个老妇人的影子，但她很快回过神，随后毫不客气地接过饼，几口就吃光了。
吃完糖饼的白舔了舔手指，手指无意地抵在唇上，看上去很有诱惑力，却又让人觉得无法亵渎。
“你喜欢凡人间？”白又问。
“还可以，我比较喜欢凡人的食物。”
吃过饼后，白又觉得有一丝困意，便躺下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醉云见白已经休息，悄悄松了口气，也蜷缩在一边准备休息一会。
但是没过多久，白隐约感觉醉云似乎在发抖。
一阵寒风灌入洞穴，随后听到了醉云的喷嚏声。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他强忍着，生怕打扰到白。
“你过来。”白突然说话吓了醉云一个激灵，转过头见白正朝着自己勾了勾手指。
“怎么了？”醉云不敢反抗，只好起身走了过去，但还是不敢靠太近。
看着醉云怯怯的样子，很是有趣，白嘴角上扬，而白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他之前，好像也有几百年没笑过了。
随后，白指了指身边，说道：“你过来，躺这。”
“我……”醉云愣在原地，良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不好吧？”
醉云心想着，白可是女子，男女有别，更何况白那么强大，实在不敢招惹，败了她的清白，说不定到时候可是死无全尸。
醉云见白起身向他走了过来，以为白要对自己动手，莫名害怕道：“你……你不要过来啊……”
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差点笑出声，但她并没有理会，拉过醉云的胳膊，醉云没站稳，一个趔趄倒在了干草上。
而白自己背对着洞口，面对着醉云侧卧下来，说道：“孤懒得再动用妖力变干草，你快冻僵了吧。”
略显低沉却又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之前冰冷口吻截然不同，那语气竟莫名有些轻柔，巨大的反差让醉云很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好像死神在耳边轻语你别死一样，让醉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白盯着醉云幽蓝的眼睛，不禁想逗逗他，指尖卷起他一缕头发，抵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只见醉云的脸一直红到耳根，抿着双唇，不敢说一句话。
果然很有趣。
妖族幻化成人的容貌，除了用幻术是不能更改的，曾经以女身示人的白，对自己心生歹意的人和妖数不胜数，白是十分厌恶的。
而像醉云这种，害羞得仿佛地上有个缝都想赶紧钻进去的反应，白没见过，甚至觉得好笑。
但白转念一想，也或许是因为醉云知道自己的身份，出于对自己的恐惧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若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列入前者那类人去。
如此想着，白收起笑意，恢复了冷冽的常态，放开了醉云的头发，说道：“睡吧。”
说完便背对着醉云躺了下来，白色的尾巴顺势盖在了醉云身上。
看上去像是无意之举，但令醉云没有想到的是，能驾驭冰雪的白，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在自己身上竟然如此温暖。
这寒冬腊月之中一份特殊的温暖，让醉云想起自己温柔美丽的娘亲，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娘亲到底去了哪里，他好想念自己的娘亲。
但他又猛地想到自己身旁的这位是个杀妖如麻，而且随手就能杀了自己的大妖，不禁打了个冷战。
“还冷？”白突然说话让醉云吓了一大跳。
“没……”醉云小声回答。
“那就别动，不然孤可不管你的死活。”
宛如冰霜般的声音灌入耳中，让醉云觉得这个白才是正常的，刚刚那个白好像什么被附身了一样。
因为白的缘故，匆匆忙忙出门，没有带任何生火的工具，生来体质就弱，又畏惧寒冷的他，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这样冻一夜，还是有点承受不住的。
白的尾巴盖在他的身上虽然很暖，但是知道白本身是个女子之后更尴尬了，醉云不敢动了，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传闻的大妖白是个俊美又无情的狐妖，他怎么都没想到白的真面目竟是一个女子。
那副容颜，仿佛是浑然天成一般，无可挑剔，他本以为自己的娘亲已是这世间最美的人，可现在看来，属实是坐井观天了。
即便是一直冷着脸，也完全不失美感，而是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虽然但是，在醉云眼里，白还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大妖，之前也不知道白为什么并没有杀了自己，但是为了保命，得表现得顺从一些，免得她一不开心自己就丢了小命。
他真的希望明天就可以离开这只危险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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