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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公子虞背手掐诀,罩在尸骨上的纸上慢慢化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呈现出本来面目。

        沈珩倒是大吃一惊,上下观摩着。

        蓝玉看到这两尸骨,终于停下,继续道:“麻子输了钱就回来打我们,喝了酒也要打我们,在外受了气也要打…她也免不了,她自己收的儿子,都快赔上了自己的命,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可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那麻子连她的棺材钱都要拿去赌,王婆不依,挨了很多打,王婆告诉麻子镇子里男人多,女人少,把白玉送出去陪这些男人,可以还赌债,还可以挣钱。”

        公子虞和沈珩俱是一愣。

        什么样的男人肯让自己的女人卧榻他人之侧?什么样的女人会出这样肮脏之策求的活命?

        “可是白玉傻啊!她为了少挨打,为了能吃饱饭,为了等到她的许哥哥,她同意了……”

        蓝玉突然神情难过起来,手不小心碰到散落在地上的白骨,她看了一眼,惊吓得将那白骨拨得甚远,看神情像是十分惧怕。

        蓝衣转白,她蜷缩起来,手颤抖着指着那些散落满地的白骨,“他们……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不用白玉说,二人心中也猜出个七八分,这满院的尸骨,或许就有许多是当初被王麻子和王婆这两个乌龟王八拉来的“恩客”。

        沈珩心中虽是愤懑,可他毕竟不是女子,更不是手无缚鸡的女子,他无法感同深受一个女人的绝望和悲恸,而这世道动乱多年,这样的暗窑太多了。

        但他还是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战乱吗…

        公子虞将这一切自然听得仔细,他垂眸望向白玉,轻言道:“白玉,这一切,不应成为你习得这等术法,杀害这么多人的借口,你走的这一步,就毁了你,纵使你有天大的委屈,也都是错的。”

        他的话语竟如此冰冷!他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理智地思考这些,凡是与任务无关的,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可又有谁知道,风芷楼成立之前的那些年,大大小小任务,不计其数,他执行了太多,见到了太多,人心难测,人道苦难,人命难长,他同情了一个又一个,可最后呢?还不是螳臂当车,蜉蝣之力。

        太多了……他的精神和感情早就被磨得一丝不剩,救人难,渡人难,何况在这乱世。

        白玉自嘲一笑,道:“她为了排解我心中苦闷,自愿为我杀了那些人,可是,她又见不得有情人被活活拆散,只要不是两情相悦之人成婚,她必然不痛快,我劝了,可她不听,她说那些女子都和我一样,被人所迫,我……我不想他们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公子虞微微一叹,此时的白玉早已在心中分化二人,白玉如世间大多数女子一般,唯唯诺诺,忍辱偷生,蓝玉却想拼出一条生路,杀伐果决,肆意而为。

        公子虞正愣神,沈珩突然问道:“你如此悲观,心中想必是还有其他怨恨?”

        白玉听到这话,微微一顿,素衣迅速变蓝。

        蓝玉看着沈珩突而一笑,幽幽说道:“道长,你为何不早出现?为何不早早来到这里?你们这些人,不是都喜欢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吗?这样,我也不会走投无路,肝肠寸断,生生活成了这样……”

        “我本已心如死灰,过一日算一日,可我得了那嗜血喂骨的术法,为得就是杀死王婆和那麻子!”

        蓝衣变白。

        “他们……他们害死了许哥哥……”白玉两行清泪瞬间流下:“王大一日受那麻子毒打,终于忍受不了,他在院中喊要去洛州报官,说要揭发王麻子诬告官家,使其蒙冤受死。我心中惊痛!后来,我偷偷找到王大,他见我平常待他们好,常受人欺负,才告诉我成亲那天,他们和婆婆都在屋内,拴着门……”

        那一年,王大六岁出头……

        婆婆说已经找了人来冲喜,我爹的病很快就很好了,可是那人还没来,没两日,那女人就被人送进了院中,她就坐在那井边。婆婆说,等一会,等那些人走远了,把新娘子接进来,和爹的尸体行个成婚礼,以后就有人给我做饭了,还有人下地干活了。

        到了正午,我们准备出门,可外头突然有好多人,那女人也跟出去了,回来后,她就怔怔地坐在井边,没一会儿,来了一个兵家,好不气派,那官家和那女人一直在说话,俩人好像很熟,没一会儿那兵家就走了,那女人好像很开心。

        后来来了一个麻子,那女人好像很害怕,她边跑边喊,然后有人在敲我们的门。

        然后,婆婆就捂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那女人一直在叫,那个男人也在叫。

        好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抬头看去,那麻子正把那女人望井里扔,我害怕极了,因为那女人浑身都是血!地上也全都是血!

        我们害怕极了,婆婆也害怕。她说,不能开门,会惹上麻烦,就一直待在屋内。那个兵家又回来了,他看到那个麻子了,然后他们扭打在一起……那兵家好厉害,三两下就把那麻子捆了个结实,他问那女人在哪,麻子害怕,就说投了井。

        那女人命真大,这样还能活下来,那兵家把她从井里捞出来,一脚踹开了院中我们准备的喜房…他出来后脸色好可怕,又把那麻子打了一顿。

        然后兵家怒冲冲地走了,他说他要报官,找镇长,让麻子吃官司。

        我拉着婆婆问她,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我好饿……

        可婆婆奇奇怪怪地,她一直念叨着,说我们家把银子都给了,说什么赔了钱又赔人,说兵家要去打仗肯定管不了我们……她一会看看外面,一会又看看我们,我爹还浑身冰凉地躺在炕上……

        突然,婆婆拉着我和小二,我们一起把我爹的藏在褥子下,然后婆婆开了门,出去了…那麻子还被捆在井边,我害怕。

        婆婆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麻子竟然朝婆婆磕起了头!

        然后婆婆回来,叫我们出去,我害怕,她硬拽着我,小二抱着小四躲在褥子旁,小三也藏进了褥子里。

        我还是被她拉了出去,婆婆说,让我跪下,喊那麻子一声爹,我不肯,我说我有爹,我爹子在炕上,婆婆就给我我个大嘴巴,我不肯,她就又打我,我终于受不了了,我跪下喊了那麻子一声爹,以后那麻子就是我爹…

        不一会儿,那兵家回来了,镇子上来了好多人,婆婆开始哭,她拉着镇长的手,对着镇上的人一直哭,她说求祖爷爷救救我们,兵家糟蹋了新媳妇,抢人不成还要杀人灭口,说我爹为了救新媳妇,保护我们也差点被打死,说她为了找这个女人借了镇上好多人的钱,这可怎么还……

        麻子也坐在地上哭起来,求镇长救他,给他一个公道…

        镇上好多人都认得我爹,我爹怎么可能是这麻子。

        可是镇长好久才说话,她说,兵家陷害良民,糟蹋妇女,还要杀人,让镇子上的人把他抓起来,送起来报官……还要赔银子…

        没过几日,我就听婆婆和麻子说,兵家被羁押,在押送途中被折磨死了,尸体就扔在镇子外面的乱坟里,那乱坟和我爹的坟离得不远。

        ……

        公子虞、沈珩二人良久无言。

        许昌磊怎么会想到,一个愚昧不堪的镇子,为了钱,为了劳动力,为了镇子的人口,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证龟成鳖,他为自己带来的,是一群索命的阎王和恶鬼,而他自己,终是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公子虞甚至不想再去想许昌磊当初被镇上人围攻构陷时的样子,他心绪烦躁,强力镇压这股不适,脑中不时闪现幼时的片段,那么一群人,围着他,攻击他……

        他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忽而又转红,一会又泛着黑色。

        沈珩自是察觉到公子虞这诡异的变化,心下暗惊,刚要伸出手,为其诊脉,却被公子虞一袖挥拦!

        “不必!”公子虞脸色铁青,冷声道。

        他迅速复坐下来,微闭双目,调整内息,他怎么又来到了这无尽的暗夜中?一双双血淋淋的手紧握脚腕,死抓着他的衣襟,将他吞噬,黑暗中,他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前方是什么?微光闪现,一只幼虎朝他奔来,是小风!还有南屿,还有酉邝!风芷榭在山间忽明忽暗,他奋力挣脱一切,狂奔而去!

        等他平复下来,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开眼睛,一阵后怕,这样的状况,如若被人暗自偷袭,他将暴露无疑!

        沈珩端坐在他旁边,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公子虞面色一窒,须臾才道:“多谢沈兄为我护法。”心中却如擂鼓,赶忙起身,整理衣衫及面容。

        沈珩沉吟许久,才道:“兄弟,我发现你面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的,真是太符合我收道童的标准,怎样,刚才为你护法,有没有感觉很安心?只要你做我的道童,师尊会更认真给你护法!”

        公子虞讪讪笑笑,看着匍匐在井边的白玉,他想起信函中那黑炭留给他的一句话:苦道多阻,非已渡人,莫问曲直。

        酉邝,还是你赢了。公子虞无奈笑笑。

        看样子,这任务也该结束了。

        后来的事,无非是王大不忍那麻子的拳打脚踢,看到白玉对他甚好,甘愿为白玉奉上童血,白玉习得嗜血喂骨术,杀了那麻子和王婆,而白玉自然受不了此等劣质法术的侵蚀,以蓝玉之姿抢掠年轻男子,不允本镇男子婚嫁,供其消遣,随后杀害,为了泄欲,也为了报复。

        这样的桥段,他这些年见得多了。

        苦道多阻,非已渡人,莫问曲直。

        他又回到了那个只考虑任务结果的公子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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