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考生e95372号您好，高等学校统一入学考试已经结束，提交确认后请您从e03专用通道步行离开。”
“考生e95……”
楚纤夜摘下了统考专用vr头盔，随着人流走向考场外。
少女身量纤纤，她有着一头浅金色的短发，湛蓝色的双眼，白皙小巧的耳廓上挂了一个精致的亮黑色的耳挂式智脑，身上穿着整洁的淡蓝色制服裙。
她的耳边传来了小a的提示音：“楚小姐，检测到你并没有预先填写志愿，根据规定，你需要在24小时内提交志愿……”
这个时代，除了f级的那些被剥夺了公民身份的罪犯以外，所有人都会配备一个ai助手。
听闻小a的提醒，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几乎全靠气声说道：“我的助学贷款批准了吗？”
即使声音轻微，可是也能听出来少女的声线干净又清冷，像春日刚刚解冻，满是碎冰的泠泠泉水。
小a停顿了一下，依旧是毫无感情波动的男低音，“很抱歉，根据05秒前刚刚查询的伊登银行消息系统，并没有任何消息回复。”
楚纤夜叹了口气，沉重的无力感向她涌来，这已经是她申请的第六个银行了。
她的父亲是被剥夺了私人财产的f级罪犯，母亲也早早去世，而联邦的福利机构并不帮助f级社会评级人群的后代。
根据人工智能eta在新元5年公布出来的数据，罪犯的后代的犯罪率比平均犯罪率高出了974倍。
eta曾说：“为了降低犯罪率，也是为了大家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和谐的生活环境，减少劣质基因在人类基因库中的占比，死刑犯的后代五代子女的社会评级从出生起将被自动降为e-。”
大多数人的社会评级都是e级，但e和e–，在外城人口中占比了整整80的e级中，社会待遇与资源差异也是天壤之别。
而她想要提高自己的社会评级，除了升学获得学位，几乎没有什么别的道路可选。
如果再被拒绝……或许她只能跟着佣兵队去如今鲜有人类踏足的南半球碰碰运气，或许可以在下次统考前攒够学费。
她上次查过，南半球上曾经人类的聚集地的核辐射平均是400毫希左右，这远远超过了安全线，而购买长期防辐射服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她走出了拥挤的通道，外面乌压压挤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穿着艳丽、抱着昂贵的仿生花来庆祝学生们统考的结束。
“楚小姐，恭喜，你的统考成绩为954分，排名为外七城的前09。”刚走出考试中心大门没多久，小a便向她汇报了她的成绩。
“加上中心城呢？”
“前68，楚小姐。”ai的语气似乎有一点遗憾，但细听来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只是听者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并没有多少意外，这个成绩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无关天资，她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越过学习资源严重倾斜的桎梏，而很多学院的免学费申请的必要条件，仅仅只限于中心城排名的5。
其实差的不算多……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再细想。
少女绕过人群，加快脚步向轨道循环列车的地下通道走去，她只请了半天假出来考试，下午还要继续上班。
正当她准备下楼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紧紧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将她往后拽到了一个角落，强迫她转过了身。
楚纤夜被拽了个踉跄，浅金色的发丝被突然转身带起来的微风吹起，遮挡住了她的双眼。
那一瞬间，透过如清晨阳光般层层叠叠的发丝，她的注意力却不禁被那只手吸引住了。
那只手纤长白皙，指甲上的图案不停变换，是17年前航天部门拍摄到的200光年距离外的恒星爆炸的经过艺术加工的图像。
恒星的泯灭在她指尖闪烁。
橙白又用那只手转而抓住了女该的下颌，四指用力将她的面孔拉近，带了些威胁的意味，她指尖上闪烁的恒星爆炸的光芒点亮了女孩湛蓝色的瞳孔。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甲面款式，名叫破碎的恒星，价格炒出了天价。
一只手上的甲面便足以支付她三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
“考的怎么样？”那只手的主人——中心城星莱娱乐公司炙手可热的艺人，橙白说道，语气里带了几分高傲与轻蔑。
橙白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微笑的弧度几乎是没有丝毫偏颇的展示出了她优越的面部肌肉线条，五官精致的像是名家精雕细琢的作品，眉眼浓墨重彩的像是用最华美的油画颜料所勾勒。
她眼睛里闪烁着霓虹的色彩，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刺眼。
单从面部表情上来说，几乎看不出她的恶意。
“我觉得还可以，您要资助我去联合学院上学吗？”楚纤夜不慌不忙的说，“我可以在毕业后三年内双倍补偿您。”她对橙白的恶意心知肚明，带着讽刺的口吻说道。
楚纤夜清楚记得，上次她见到橙白时，她的那双手远没有现在纤长白皙。
“双倍？”橙白嗤笑一声，“你的眼睛，开个价吧。”
从一周前她急忙赶去上班忘了戴隐形眼镜，被星探看到这双眼睛开始，她便被这些人纠缠上了。
她有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蓝色眼睛，那位星探曾上门来拜访她，想与她签订合同，他是这么说的：
“人造的瞳孔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眼中华彩的万分之一。”
“楚小姐，您身怀宝藏而不自知，现在中心城越来越多的人在怀念战前的时光，尤其是曾经没有人造天幕阻挡下的蓝天，您独特的蓝色瞳孔必定能使我们下一个造星项目大放异彩……”
那天她几乎没多想便拒绝了，她给自己规划的人生计划并没有卖掉自己的眼睛这个选项。
她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下作，居然将她本来已经谈好的助学贷款取消了。
楚纤夜的语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橙白小姐，您好像很着急。”
她微微垂着眼睛，始终没有抬头看橙白一眼，被睫毛阴影盖住的蓝色眼睛像一汪深蓝的湖泊。
她的眼神平静而冷淡，即使脸颊被这股力道捏出了淡红的痕迹，可她甚至连眼皮的弧度都没有动一下。
“下个月星莱公司就要艺人安排出道了，是吗？”
楚纤夜突然抬起了头，她用右手抓住了橙白的手腕。
“橙白小姐，您觉得我的眼睛值多少钱呢？”她的语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只是正常询问。
橙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瞳孔里似乎闪过绿色的流光。
她语气里带了点恶劣的调笑说：“你的消息还真快。你的助学贷款我可以帮你付，再加上一双机械义眼，让你不至于当个瞎子。”
“我打听过了，这只是普通的价格。”女孩一字一顿，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有些执拗的天真口吻说道。
“我学过生物，人种大融合时代过后，已经很少有天然的异色瞳孔了，更何况是像我这样出身的人。”
这些人不会放过她，如果不低头……那么迎来的可能会是更糟糕的命运，外城每一天都有人失踪……她暗暗想到，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她只能服软。
只要她还在城里生活，她就没办法躲开eta的眼睛。
橙白的手依旧紧紧卡着她的下颌，以至于她感到说话有些吃力，她忍不住用力攥住了橙白的手腕，甚至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依旧执拗而澄澈。
她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们今年主打的风尚是天然美人，所以……再加50万联邦币。”
天然美人，当然不能有任何机械义体，也不能有任何人造骨肉的痕迹。
她想不通中心城的那些人是如何靠肉眼分辨天然的和人造的骨肉的区别的。就好像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些人为何真情实感地憎恶外城的空气。
她知道橙白的鼻子、耳朵、嘴唇、手骨、脚骨、甚至于每寸肌肤几乎都是从外城那些女孩身上活剥下来的。
橙白是星莱公司今年主推的艺人，公司在她身上花了大价钱，是耗资巨大的缝合“天然美人”。
却也因为如此，最关键的眼睛反而一直没有找到足以配得上这张脸的，直到那天星探看到了她——
这便成了她的噩梦。
若非如此，她的助学贷款也不会一直被拖延、拒绝，那些人知道她需要靠升学提升自己的评级，于是便精准拿捏住了她的命脉。
听到楚纤夜的报价，橙白嗤笑了一声，松开了手，用力甩开了她，像是掸下了什么垃圾一样拍了拍手腕，漫不经心的说道：“可以，三天后会有人来找你。”
“希望你这两天注意保护眼睛。”她话语中满满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说罢，橙白转身上了车，戴上了特质墨镜，没有再看她一眼，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好打发”。
等到车顺着空轨走远，少女才松了一口气，攥紧的左手掌心印满了是月牙形的指甲印，她几乎是有些脱力的靠在了墙上。
她感到有些恶心，和橙白接触的感觉就像是被一个披着缝合人皮的怪物盯上一样，她用衣摆用力摩挲了两下掌心，但是那股凉意好像渗进了骨子里。
楚纤夜缓了一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有下巴上的一点残留的红印似乎是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在保留证据，依旧没有消去。
她继续随着人流涌动走进地下通道，通过虹膜验证，她习惯性的坐在列车上打算抓紧时间假寐一会儿。
考试前连续几天通宵复习实在耗光了她的精力，不然也不至于连橙白都要假惺惺关心她两句“保养眼睛”。
即使现在的眼球移植手术技术并不在乎所谓的眼疲劳。
绑在耳骨上的导声器上传来小a永固定的提示音:“距离你预设的目的地还有103km，预计到达时间，10分钟。”
在安静的公共环境，小a会自动采用更隐秘的骨传导的方式与她交谈。
高速行驶的轨道循环列车永不停歇，上车下车靠的都是从地下通道开始加速与它进行对接的轨道对接车厢来进行。
从窗外看去，恒星的影象被挂在天幕上地平线的位置，以宏观俯视的角度来看，惨白的光芒照射在外城被众多灰白色合金包围的建筑上，泛出一抹冷岑岑的光感，像是手术刀在打光灯下渗出来的白光。
漆黑的列车轨道像绝症病人凸出的血管，横亘在灰白的天幕与灰白的钢铁丛林之中。虽然车外的光芒并不刺眼，但是车上醒着的人们的目光没有一个落在窗外。
曾有人说，从轨道列车向外看，能看到整个人类的未来。
没有人愿意看那像坟墓一般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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