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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拷问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  幽幽烛火照在刑架上的不成形状的人影上,只有斑斑血迹泛出点点微光。

        衣裳的后领被撕开,没有红痣,  只有一个积年的伤疤。

        言清奄奄一息,勉强牵起了笑道:“二公子怕是抓错人,  赚不了这个大功吧。”

        宫秋庭却不在意,“抓的要不是你,你为何要逃?”

        他嘴硬得很:“在下逃跑自然是因荥阳之事害怕,  你又怎么证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宫秋庭打量着他,浑身是血,看着就让人恶心。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奚容吐的那口血,几乎要了他的命去,而面前这人,  正是始作俑者。

        手毫不留情地掐上他的脖子,  收紧,  宫秋庭声音仍旧又轻又淡:

        “无妨,我没让人伤你的脸,就算你顶不住死了,  割下头颅来,想来见过信王的陛下,也能认出你这张相似的脸来,  张明丰想要戴罪立功,自然会指认你。”

        言清被掐得说不出话,脸逐渐绷成了酱紫色。

        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眼前的景象逐渐放大、模糊,  言清的眼珠子不住上翻着,  已是垂死。

        最后一刻力道陡然撤去,  言清像拍上岸的鱼儿猛打了一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咳咳!”他还不服输,声音沙哑,“你不过是随手抓了个和信王长得像的人,再勾结他人作假,没有诏书岂不是说什么都行。”

        “是,没有传说中的传位诏书,我这大功只立一半,你死了,上边的人还是能春风吹又生。”

        宫秋庭一双修长的手染了血迹,素白之上是灼艳的血,刺眼又好看,他将手放进铜盆里缓缓搓洗。

        “你把诏书藏在哪里,才能有恃无恐呢?”宫秋庭问着,却并非毫无头绪。

        张明丰死了个女儿,伤心不过半刻,但为了家中的小儿子,早早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了,事到如今,信王党在朝中还有一位大员在暗中支应。

        言清在苏州藏匿许久,照应他的张明丰也是因为联络不上那位大人才出卖了他,这两人都被放弃了。

        言清听他问话也只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宫秋庭却耐心颇好,慢悠悠地分析着,“你和杜海威能这么卖命,总不会是为别人奔忙,那诏书定不在京中那位大人手上,但你死了,他还能搅风弄雨,凭的什么?”

        结果帕子净手,他又走了回来,那双秋水眸也好似被洗过,烛火在其间微微晃动,

        “这些年你走过什么地方,用过什么名字,我知道一些,张明丰也知道一些,余下的循着慢慢查总会知道……

        不,也不用查这么多,就你能生孩子这几年,怕是早就留了种吧,不过斩草得除根,管你生几个,我都会杀光。”

        言清乱发披散,牢内灯火幽暗,根本看不见神色,但他避见宫秋庭目光的细微动作早就被看在眼里。

        宫秋庭牵起唇角,他还真猜对了。

        便继续说:“让我猜猜你们做了什么约定,是不是你一死,他就将消息昭告天下,到时你在哪处留下的遗腹子,他的娘亲或是族人,就会悄悄同他联络上……”

        言清被鞭打拷问过的身子紧缩着,再也止不住颤抖,直扯得锁链发出轻响,

        到底是他太天真了,宫秋庭竟然洞察至此。

        “你想要诏书,去找就是,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赶尽杀绝?”言清激动了起来,质问他。

        宫秋庭笑了起来,若在烟雨桥头,便恍若神人,但此时在阴暗血腥的牢房里,和索命厉鬼差不了多少了。

        “无冤无仇?言清先生,你下那一丸毒药,足够你跟你的孽种都到地下去团聚了。”

        —

        奚容醒过来时没有看到宫秋庭,端药进来小丫鬟说卫尉大人去审问犯人了。

        她喉咙有些干痛,虽然解药吃了下去,但还是有些损伤。

        捧着药碗,奚容回忆起在香料铺里的情况,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言清逼她吃下毒药,又掳走了张小姐。

        很快宫秋庭就来了,带着她上了马车往城门去,往后事就不甚清楚了。

        宫秋庭在审的,应该就是言情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了突然出现朝她们下手。

        奚容忍着疼问:“公子没受伤吧?”

        小丫鬟正待搭话,外间就传来了他的声音:“这话你该亲自问我。”

        宫秋庭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小丫鬟不动声色地退出去了。

        “你的手怎么了?”奚容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问道。

        他敷衍道:“牢里的鞭子粗糙,磨伤了。”

        “胡说,这月牙似的伤口怎么会是鞭子磨的。”奚容避开他伸过来的勺子,揭穿他,分明就是手攥得太紧了。

        “你就不担忧言清先生的命,倒来问我这点伤,他可是你的启蒙恩师啊。”

        宫秋庭将药碗放下,不知为何,语气忽然变得不大好。

        奚容一愣,不知他怎么忽然这么冷,“我……什么恩师,言清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喜欢他,要追随他,怎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跟十二月兜头的一桶凉水,浇得她浑身僵冷。

        “不是,”她苍白的唇咬紧,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在九岁时喜欢过他,之后更没有要追随他。”

        宫秋庭不肯放过,他被“喜欢过”三个字刺激得大动肝火,更是口不择言:

        “他是信王之子,十几年前一家因谋逆获罪,只他一人逃脱到如今,你既喜欢他,要不要想从前一样,求求我放他一条狗命?”

        奚容没想到瞧着温雅随和的言清先生,背后竟然藏着这样天大的秘密,一时无言。

        只是两个人还是该把话说明白,

        “孩童时什么都不懂,一颗糖就能喜欢一个人,转头又忘了,怎能当真,我先前收留也只是崇敬他的清谈,无任何男女之情,”她的声音沙哑缓慢,耐心地解释着,

        “他既有谋逆的泼天大罪,谁都救不了,我又为何要求你放过他……”

        “就当你不知,”宫秋庭仍居高临下望她,眼里全是冷意,“你跑到苏州开这铺子,口口声声说要自立,还是信他的无稽之言。”

        “那不是无稽之言。”奚容的气势有点弱。

        “哦,那你当他弄什么清谈会,是要教导女子自立?”宫秋庭盯紧了她。

        难道不是吗?

        奚容见宫秋庭就在等她点头,一副要大嘲特嘲的样子,硬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宫秋庭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倔强,冷笑道:“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荥阳的土匪掳走从良家出走的女子之事吧,那伙子并非土匪,而是信王残党,和言清里外勾结,哄唆良家女离家,之后或用或卖,一生尽毁。”

        话如惊雷在奚容的头顶炸响,这怎么会……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样温和带笑的先生,不单是叛党,还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宫秋庭又补了一句:“其中有的只怕被哄骗得都给他生下了孽种,来日继续在大靖国土之上搅弄风雨。”

        “这其中,会否有错?”奚容皱紧了眉,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土匪已早早招认,当时本是要去抓他,谁知他油滑得很,早早就将道观关门跑了。”宫秋庭当时因宫老爷归家之后的一堆事,耽搁了没有深查,没想到错过这么一条大鱼。

        奚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言清那时候离开荥阳是这个缘由。

        她不再说话,有些意识到自己错了,但似乎又……不知道哪错了,大概是眼拙,识人不明。

        宫秋庭见她安静下来,也不忍再苛责,抚着她的发丝说道:“罢了,你能懂什么,还是先喝药吧。”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苦药一勺一勺送过来都乖乖喝下,等喂完了药,他起身要把碗拿出去,就被扯住了衣袖。

        “公子的手还没上药呢。”她一直记挂这件事。

        宫秋庭的眉眼间缓和下来,随她从床边的小柜子里取出药膏,仔细地帮他涂上手上。

        又想起了什么,问她:“听说你和别人在店中为我吵架?”

        奚容抬眼就瞧见他眼底的愉悦,无奈点头:“是啊。”

        吵得动静忒大,差点出人命。

        “你是不是说了,有你在一日,我就只能是你的?”宫秋庭说这话时,唇角已经翘了起来,神色明媚如朝露。

        奚容有点害羞,但却不大高兴地低下头嘟囔:“是有这么说,不过偏偏那人还怀疑我的真心,拿什么先生地生的陈年旧事凶我……”

        宫秋庭才不想再谈别的人,等她上完了药,亲热地把人抱怀里靠着,咬着耳朵问她:“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我就随口一说……”

        “嗯?”宫秋庭的音调带着威胁。

        奚容只好老实道:“不是随口一说,我就是想独占你。”

        一时间,宫秋庭开心地把人按倒,亲得奚容七荤八素的,若不是顾忌她的身子,今晚还不知道怎样。

        奚容勾着他的脖子,潮红着小脸,忽然想起张小姐被言清掳走的事,问他:“那张小姐救下来了吗?”

        “她不慎中箭,死了,”宫秋庭依旧沉浸在愉悦里,好像死的只是一只蚂蚁,“张家和信王党有牵连,她就算不死,将来也逃不过的。”

        奚容听完,也只能轻叹一句。

        虽然两人起了冲突,但到底是一条性命,张小姐先前还是很照顾她生意的,没成想是这个下场。

        一连串的事冲击得奚容提不起精神,等上完了药又困了,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宫秋庭抱着人一道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入睡,而是默默打算起进京之后,绝不能让奚容和宫椋羽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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