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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答应


“不若公子,  先不同老夫人说,通房之事,”她说出这句话时,  心跳迅速快了起来,“等主母进了门再说……”

        说完之后她自觉莽撞,  奚容只敢瞧他一眼,就埋首抱紧了他的腰,害怕被宫秋庭瞧出心底的算计。

        “公子,  奴婢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要个我们的孩子。”她继续添油加火。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安静得让人慌张。

        良久,宫秋庭握上她的手臂将人拉开,皎皎玉容逼近了她:“梨儿,  就如此想同我有孩子吗?”

        奚容被他幽沉的眸子逼视着,  眼里浮现慌乱,  但也算正合时宜,她软着嗓子哭道:“求公子成全……”

        “那梨儿想要几个孩子?”宫秋庭接着问,心里也在思量着许多。

        这她如何知道,  她又没真想过这事,但现编也成,她脱口说道:“想要一儿一女。”

        十六岁的少年觉得这事还有点不可思议,  但又感觉新奇,让他忍不住细究下去:“为何?”

        “凑了好字吧。”奚容努力投入怀春少女的状态。

        “一儿一女……真贪心啊,”他喃喃笑道,又细细想着,  若真有一儿一女,  混着他和奚容的骨血,  虽然少了些清净,但也还不错。

        他竟真的想满足她:“要儿子,女儿都像你才好。”

        奚容不明白为何像她会好,男子不都希望孩子像自己吗?

        但这不值得她深究,此际只想确认自己的法子奏效了没有。

        “公子,我可以有孩子吗?”她眸子盛满了殷切,看得宫秋庭心里湿漉漉的。

        清寒的声音如遇春光,暖化成水,他觉得自己昏了头,竟向她保证道:

        “公子自然会给你孩子,但祖母不会同意你不喝避子汤,这般任性,将来对你的处境也不好,通房之事……”他顿了一下,终是开口,“晚两年再说亦可。”

        说完了又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怎么就答应了这不着调的事儿呢。

        但瞧着奚容发自内心欣喜的模样,宫秋庭也懒得想这么多了。

        她如此爱慕他,甚至不要提前当上主子,只心心念念想要和他有一两个孩子,自己忍这一时委屈又算什么呢。

        不行房事罢了,左右他不是急色之人,宫秋庭对自己抱有自信。

        人一直在身边,不须纠结眼前的一两年。

        奚容第一次对他展露这般深厚依赖的感情,他虽因她所求之事心乱,亦不乏欢欣。

        今日她彻底地对自己展露了的情意,宫秋庭耐不住又将人搂进怀中,好好说了一通取笑的话。

        他与梨儿,总归来日方长。

        奚容计谋成功,自然真的开心,听见他取笑自己都不恼了,务求将戏演得更真,妥帖地依偎进他清旷的怀里,一迭声地喊“公子”。

        带病的声音少了清澈,变得娇软撩人。

        宫秋庭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太纵着奚容了,为了她一个念头要憋着自己,现在她还敢来撩拨。

        “这样喊公子,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眼眸幽暗如兽,低头轻啃上那唤他的唇。

        奚容仰头受着,含混说道:“白日里,还疼着呢。”

        “说你娇气,真是不冤枉。”宫秋庭放了她的唇,改在下颌轻咬了一口。

        少年男女正是情暖时,那只猫儿开始在坐垫上磨爪子,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便是给梨儿带的礼物。”他指着面如银盘的雪地金缕说道。

        奚容完全忘了宫秋庭在禅房中说过送她礼物这话了,听这话才忽然意识到:“这是送给我的?”

        “喜欢它吗?是剿寇的山上捡到的。”

        当时一名负隅顽抗的贼寇被他一剑斩杀,血在雪地里飞溅如虹,就洒在了这只雪地金缕的身边,它没被吓跑,仍旧舔着自己的毛。

        宫秋庭瞧它那双平静的玳瑁色眼睛,和安然的样子,不觉就想到了奚容,只可惜他的梨儿不如这猫儿小巧,能时时抱着把玩。

        奚容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思绪:“山匪也会养猫儿吗?”

        “应是被他们劫掠走的姑娘养的。”

        她皱紧了眉,关心问道:“那些姑娘救出来了吗?”

        “只见到一个,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找到时说自己无颜归家,自戕了没拦住,其他的应是被卖了。”

        他这回去剿寇不单为了给父亲清路,也是因为近来常发生女子失踪的案子。

        奚容没想到临近新年还有这样的惨事,唏嘘了一阵,又瞧那猫儿,苦恼道:“可是奴婢日日伺候着公子,哪有闲暇养这娇物?”

        说完正事,换他塌下了身子,靠在她的肩头。

        宫秋庭又恢复了娇娇的样子,在奚容颈间轻轻蹭着:“本公子替你养着就是。”

        在没有孩子前,和奚容一起养点什么,也是不错的消遣。

        “那它叫什么呀?”

        宫秋庭望着它,琉璃色的隽丽眼瞳懒散下来,说道:“就叫……狸儿吧。”

        说罢还伸出了手:“狸儿,过来。”

        可惜现在猫儿没养熟,理也不理那双素玉似的手,这猫儿没他的梨儿听话,他复将手收回圈在她腰上寻那缕淡香。

        奚容睁大了眼:“公子这是偷懒了吗,还是要给奴婢改名字了?”

        叫她“梨儿”也就算了,连猫也叫“梨儿”,往日他再叫,自己是应还是不应?

        但奚容更深层的不悦,是他将自己和一只宠物猫儿对等。

        所谓的宠爱纵容,也不过是对物件的喜欢,她到底和被抱在怀里把玩的宠物没甚区别,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被这样对待。

        宫秋庭没察觉到她的心思,揉着她柔若无骨的手,爱怜道:“你在时,自然都是叫你。”

        奚容心中冷然,实在不想看到此人,于是便问:“今晚大老爷回来,瞧着也是置宴的时辰了,公子还不去吗?”

        他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自温香软玉中起身:“这便去了,你今夜安心躺着就是,我让吉光跟着。”

        奚容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怕了,反正宫秋庭会帮自己遮掩过去了。

        含笑看他踱步出去,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她的面容才恢复平静。

        其实若是宫秋月没有答应将通房之事后拖,第二日她也会假作不知,在宣告之前去老夫人面前,“不小心”让她知道自己今日办事的差池,和宫秋庭跟她下了冰封的池塘之事。

        透露出自己因快当上主子的得意忘形,老夫人也不会放任宫秋庭对一个莽撞的丫鬟上心到亲涉险地,到时定要将此事按下。

        宫秋庭越急,这事儿越不成。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用走到那步了。

        那只猫儿被留在了屋里,如今正绕着灯盏打转儿,一圈圈地盯得奚容头晕,加上确实病着,她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离大年三十不过几日,又逢大老爷和宫秋庭回来,自然是阖府皆要出席,没有遗漏。

        宫椋羽头一回出现在整个宫家面前,他此刻穿戴一新,轮廓鲜明,眸沉若潭,坐在席间已让人记不得多日前刚寻回来的样子。

        宫秋庭素色衣衫却不失贵气,两人一人如刀一人如玉,各承的爹娘的风姿。

        老夫人怕宫椋羽不习惯,只道家里人不须一一上来寒暄,大家先熟个脸就是,待日后慢慢相熟。

        大老爷虽官至中书令,也要陪侍在母亲身边,在一旁连连点头。

        众人都知道,这是正式认可宫椋羽的身份了,一时间席上众人面色各异。

        宫秋庭见宫椋羽还能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宴席上,不禁有几分欣赏。

        他虽然在有怀阁上,也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一回来,就会带着他认人去了。

        他们不喜欢留隔夜仇,那两家人,欺负过宫椋羽的,有一个算一个,只怕下场都不太好。

        老夫人也确实带他去了宫家的地牢,那是一处污浊的地方,她多年未曾踏足。

        知道顶头的主子要来,早有人洗扫了一番,但气味还是说不上好,地下的寒气更是冷到骨头缝里去,穿着单薄的人丢到这儿来,没等动刑就要受不了了。

        守牢的是从军里挑出来的人,还有前京城沼狱的老人,见多了血觉得讨厌,平日里拾掇得也算干净。

        两旁的烛火燃着,却照不亮几尺外的地方,前头仍是黑洞洞的,像巨兽的张大的嘴,让宫椋羽想到了曾经住过的地窖。

        但这里却比地窖干净很多,没有腐臭黏腻的味道,只是冷。

        他对害怕的感觉十分迟钝,在这漆黑的地方只觉得有许多不好的记忆漫上,心口压抑得很,但还能忍耐。

        走到尽头就是刑房,三家子九口人,密密匝匝地拿麻绳连在一起,都被堵了嘴,还在哼哼着发出聒噪的声音,像一群猪猡。

        另一边放了三张带垫子的檀木椅,等着他们到来。

        在椅子上坐定,对面那一群人见贵人来了,马上就想拱上来求饶,被牢头响了清脆的一鞭,他们扣在地上的手顷刻红出一排血道。

        宫椋羽借着摇晃的烛火,从他们的脸上一一看过去,都是前几年每日见的,连卖神仙散的夫妻都在。

        老夫人开口:“椋羽,你可还认得这些人?”

        他答:“认得。”

        “他们平日里都是怎么使唤你的?”

        宫椋羽慢慢回忆着,微哑的嗓音从数九寒冬拉磨洗衣,到头无片瓦同牲畜争食,皆缓慢道了来。

        大老爷的眼神渐冷,直至比这地牢阴寒。

        底下的人看出了主子的不愉,抓了一个男人绑到刑架上,排开一列细小的刀针剪凿,直接上了刑。

        阵势不比鞭笞炮烙吓人,但从男子猛地颤抖如癫痫的反应来看,痛苦怕是只高不低。

        凄厉的惨叫打断了宫椋羽的话,跪地的家眷等人退潮的鸟儿一般,缩到角落。

        他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

        “椋羽,接着说。”大老爷不让他停。

        下处置之前,还要让宫椋羽看看,冒犯宫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世家面上尊贵体面,却都是披着绸缎的老虎,敢撩爪子的人,就要做好血肉模糊的准备。

        宫椋羽低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叫声连着血肉飞溅到脚下不远处,他盯着那一滩血迹,始终未停。

        话说尽了,人也已经瘫成了一团烂肉,从刑架上翻下去发出闷响,又惊起那些人的哀叫求饶。

        老夫人嘴里懒得造杀业,还是大老爷开口:“大的,杖杀,十岁以下的,丢到岭南去,自生自灭。”

        对面只有一个十岁下的。

        大老爷和老夫人一路上都注意着宫椋羽的神色,见到没有害怕也没有怜悯,更无大仇得报后的扭曲痛快,只是定定坐着。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自地牢出来也该开宴了,三人无半分异色,倒真是一家子出来的。

        宴厅中帐龙帘凤,珠宝争辉,鼎焚梅香,灯明如昼。

        仆人穿着簇新的袄子,弄得体面利落,端着酒菜果点流水似地进了宴厅。

        老夫人上了年纪,开席迎着晚辈们喝一杯果酒就作罢了,更多的还是瞧着宫椋羽的状况。

        见大孙子心性稳定,并无怯懦慌张之色,她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不愧是他们宫家的种,同时也认真考虑起了宫秋庭在淳业寺说的提议。

        几位哥儿小姐自来奉宫秋庭为首,但新大哥回来,甭管现在能不能瞧上,都要远远说句恭贺大哥归家的话。

        支持中馈的梁夫人更是流水地往宫椋羽面前端菜,总归谁在老夫人心里,就在她的眼里有位置。

        况且宫大老爷官进一步,娘家那边也有意和宫家再结一门亲,虽意在宫秋庭,但宫椋羽有父亲和亲弟的帮衬,将来未尝没有出头之日。

        二老爷作为长辈就自在得很,他胸无大志,是个富贵闲人,宽慰自己大哥两句,再夸夸大侄子就乐呵呵地躲到一旁喝酒去了。

        只宫莲和宫肃阳的生母周姨娘坐在后头,瞧前面一片火热寒暄,就忍不住低声啐一句:“他娘疯子,他是傻子,世家出来的种也不过如此。”

        这话忒毒,她也只敢喃喃自语,厅内热闹,没人听到这句不满。

        奚容回了有怀阁,今晚陪着宫椋羽的是春烟和凝玉。

        家宴人多,凝玉就一路紧张地盯着宫椋羽的状态,但自下午从淳业寺回来,他就一直安静着,也不是犯呆,而是沉默。

        连奚容无声无息地跟二公子走了,他也没有多问一句。

        凝玉心中叹道:到底是大夫人的孩子,这才短短几日,就从生人勿近的胆怯变成了如今的稳重端方。

        春烟的眼睛则一直往宫肃阳那边跑,二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眼神,又各自避开,春烟拿帕子掩住了羞涩勾起的唇角。

        酒酣耳热之际,梁夫人和老夫人说了半晌的俏皮话,才试探着开起了宫秋庭的玩笑:“二郎眼见着就要进京入仕,怎的还不找个媳妇打理一下庶务,才好在朝堂上专心施展手脚呀。”

        梁夫人提起这事,也正是老夫人的想法,她看向静坐饮酒的人,问道:“秋庭是到了娶妇的年纪,平日里可有喜欢哪家的姑娘?”

        正是人多的场合,她自然不会问出姓名,要的只是宫秋庭点头说有,其余的私下再细说就是。

        虽然只是这样,但已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到了这边来。

        宫莲听了,正想将他曾见过孙小姐的事当闲话说出来,给老夫人提个醒,但对上宫盈警告的目光,她不禁闭了嘴。

        就怕她直接向老夫人戳破自己吹嘘孙络玉和二哥相处甚好的大话。

        宫秋庭放下越瓷酒盏,看了看宫椋羽,才朝上首的老夫人的拱手道:

        “孙儿惶恐,长幼有序,秋庭既不愿僭越,先于兄长娶妇,又因心在别事,娶回来恐不甚冷落了去,到底是贵家小姐,不忍其零落空寂,更不愿分心在此,不若两三年后得位安坐,再有举案齐眉、和如琴瑟之喜。”

        一席话毕,老夫人已听明白,二孙子这是无意于娶新妇,她只稍作点头,未言可或不可,其他人都听出宫秋庭这是还不想娶。

        开了话头的梁夫人干笑地赞了句:“二郎对将来妻子能体贴至此,真是她的福气啊。”

        之后话又被她机灵地牵到了别的地方去,家宴依旧热闹不减,宫秋庭拒婚只是其间的一个小小插曲。

        老夫人让宫椋羽出来坐了一会儿席,见他面有倦色,早早就让人回去休息了。

        凝玉见奚容没跟着二公子来,在春烟随大公子退席的时候,她暗自蹭到吉光的身边,问了他奚容姐姐怎么没下来。

        吉光只说奚容姐姐生病了。

        凝玉没想到奚容白日在淳业寺还好好的,晚上回来病了,但她也不敢多问,只说了句“多谢。”

        东厢里安静得很,凝玉和春烟伺候宫椋羽睡下。

        奚容不在,只能由两人轮换着在外间守着,头天晚上是凝玉来,春烟回后罩房去了。

        整个宫家逐渐安静下来,沉睡在了夜雪中,只有几道门间留了守夜的灯火。

        “奚容?”

        宫椋羽忽喊了一声,惊醒过来。

        他很少做梦,此时却不愿忆起梦中奚容被带走的背影。

        宫椋羽漆眉皱紧,想把人从脑子赶出去,忘掉,怎么都行,只要能让他轻松地喘口气。

        可这时外头果然有了响动,接着是人走进来的声音,那盏海棠灯逐渐摇晃着靠近。

        是她回来了吗?

        他溢了满怀的希冀,撑起身子看去。

        来人掀开了帘子,小心地问道:“公子,做噩梦了吗?”

        他抬头,眼神逐渐清明,才瞧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她,奚容彻底被人带走了,因为那是别人的。

        宫椋羽身似玉山倾塌,默然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凝玉担忧地看了一眼,又想起他喊的那一声,似乎是……奚容姐姐。

        “公子是想奚容姐姐了吗?”她试探着问一句,“她今夜生病了,才没有下来的。”

        那双眼复又睁开看向了她,幽魅无光。

        凝玉心道果然,公子性子还更小孩似的,从前一直是奚容陪着他,此际肯定是因为奚容姐姐不在才这么失落的。

        她安慰道:“奚容姐姐定是怕公子身子没养好,将病染给公子,才没能来和公子道别的。”

        奚容生病了吗?

        锦被间的公子因脆弱而添了几分灼艳,他浑然不知自己听到奚容生病时神情有多在意,听完了只是点点头,就让凝玉出去了。

        夜才三更,宫椋羽想起自己痛的时候,奚容小心地帮自己上药。

        她生病了一定也很痛,自己也该照顾她的,就像山间聚居的兽,在受伤的时候会互相舔舐伤口。

        他想去找她,照顾她。

        带着这样的念头,宫椋羽又胡乱地睡了过去。

        梦中景色一换,不再是奚容漠然给这他的弟弟离开的背影,而是一片漆黑,只有几声碎吟响起,接着是纠绞在一起的缠绵低语。

        却无端让他耳燥心炙,这熟悉的声音,好似,好似是他白日里站在禅房外,听到奚容和他弟弟发出的。

        谁在咬着唇,轻声吟念,婉转陌生。

        他升起了奇妙的知觉,屋中的炭炉暖进了梦里,又或者谁拨出了一块炭,掉到了他的被子下面。

        漆暗的眼前乍现白芒,依稀有人影在身前俯下。

        是奚容,她的两臂像细细的白玉柱子,支在了他的两侧,明湛若水的眸子里,是他茫然无措的神色。

        她终于低下了头,将唇送了上来,柔软而温湿,先是轻轻贴着他,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灵巧的舌尖挑入,又会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应我呀?”

        这时她发出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宫椋羽蓦然抬手翻身,全凭着本能将人捉住,胡乱地回应她,柔软的温躯像在催他,不自觉就前拱而去……旖旎风景在眼前晃了彻夜。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虽睁了眼,仍有些失神,半坐起身,察觉被中的一片潮湿,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他的神色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莫名纠结。

        这时凝玉已经走了进来,要伺候他起身。

        不知为何,宫椋羽下意识地压下了被角,说道:“出去。”声如寒磬。

        凝玉一惊,不知自己犯了公子的什么忌讳,以为他不习惯换了人伺候,忙跪下说道:“公子不愿奴婢伺候,可要唤春烟或是别人来?”

        重重帘帐内仍旧传出冷得彻骨的一句:“出去。”

        她不敢再留,匆匆说道:“那公子有事就唤奴婢。”就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宫椋羽见人终于走了,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他早已熟稔奚容伺候的流程,当下依葫芦画瓢地擦洗收拾一通。

        最后被子直接连同衣衫直接被他抓了出去,掷在了雪地里,还不准别人去捡。

        很快就被打湿了,上好的料子可怜兮兮地卧在了雪里。

        从昨日奚容走了起,他就下意识地去寻她的身影,春烟过来伺候早膳,见大公子还是消沉,自然知道他因为什么。

        先前撞见他亲近奚容,就清楚这大公子瞧着呆呆傻傻的,还知道要女人呢。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宫秋庭回来了,她正要寻个借口上有怀阁告密去。

        春烟当年有意勾搭二公子,结果被赶了下来,才换了奚容顶上,一留就是五六年,愈加得了看重,让她怎能不恼。

        幸而这件小事二公子没和老夫人说,不然她在这宫家就待不下去了,如今过了这许多年,二公子应是不记得她了。

        但自己独自个上去定是不行了,还得靠大公子做筏子才行。

        此际瞧他这食不知味的模样,不正是开口的好机会吗。

        “公子,可是在想着奚容姑娘?”春烟问道。

        宫椋羽筷子一顿,没有应话,倒是凝玉开口:“春烟姐姐你不知道,奚容姐姐生病了,公子才有些担心呢。”

        春烟这回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啊,忙说:“公子担心的话,不如我们用过饭后去探望一番吧。”

        这话果然引起的宫椋羽的兴趣,他试探着问:“去看,奚容?”

        “嗯,想必奚容也想见公子呢。”

        “她,想见我?”少年神色松缓了下来,有了些神采。

        春烟点点头:“自然,奚容对公子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听到这句凝玉也有话说:“啊!我想起来了,奚容姐姐还让奴婢小心公子手上的伤,我忘了,奴婢真是该死。”

        她说完忙去找烫伤药,奚容不在,凝玉做事也没人盯着,丢三落四的。

        等手重新上了药,宫椋羽才终于点头:“好,去看她。”

        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府里一日比一日的热闹,仆从们来往忙碌,厨房那边闹闹哄哄地张罗年夜饭的食材,贴门神贴春联的、封井的、采买东西的。

        宫椋羽还是出了院子才瞧见这么大的热闹,一路上的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喊“大公子”,又忙不迭地说几句喜庆的话。

        他至今也未习惯自己大公子的身份,听不明白,更不知如何应话。

        最后是春烟急着上阁,统统不耐烦的遣走了。

        越往有怀阁那边走越得清净,等登上山廊,终于不再见到人影,宫椋羽觉得舒服了很多,他不喜欢被人围着。

        山廊尽头是一片开阔庭院,一株怒放的梅树面朝高阁,峥嵘傲雪。

        树下一人仅着月白薄衫,手中三尺长锋敛尽风华,飒飒惊山,让见者成痴。

        宫椋羽头一次看人舞剑,剑上银辉如练,他却看出了杀人夺命之势。

        才看了不一会儿,宫椋羽就觉得心潮澎湃,俊美锋利的眉眼绽出灼灼华彩,恨不能也能上摸摸那把剑,再杀出个吞山倒海的气势来。

        该当如此!

        短短一幕催生了宫椋羽喷薄而出的兴奋,他似乎寻到了兴趣所在,但又并不全对。

        一刹那,他都想冲上去问问宫秋庭,自己要如何才能,才能像他一样,不,还要更好。

        宫秋庭剑意飘逸自在,本可取人命,却浑不在意,随性而为,而宫椋羽想要的,最好是更凶戾、更桀骜、更一往无前的东西!

        万千妄想堵在口中,他贫瘠的语言没法表达,清癯长指按上心口,努力抑制住那股喷薄而出的欲望。

        但冬雪也难凉下这份火热。

        春烟也未见过二公子练剑,一时间脚像扎了根,眼睛也跟着一动不动的。

        宫秋庭见有人来,清清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不耐再练,收了剑势进了到屋中。

        廊下侍奉的吉光迎了过来,喊了一声:“大公子。”

        春烟回过神来,忙答道:“大公子是来探望二公子和奚容姑娘的,不知现下可方便。”

        方才二公子明明瞧见大公子了,为何没有说话就走了,莫不是瞧不上大公子?

        吉光还未搭话,宫秋庭就从屋里出来了,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霜花暗纹锦衣,从剑士变成了一名雅士。

        春烟想错了,宫秋庭并不想落他大哥的面子。

        这是他孪生的哥哥,他自然不会对宫椋羽前头的遭逢有半点看不起,最多就因为宫椋羽屡屡亲近奚容而不悦罢了。

        但既见了这大哥尚未开慧,只当他是依赖奚容,宫秋庭也不多做计较,仍以对兄长之礼待之,更不会允许别人轻慢宫椋羽。

        “兄长此番登阁,是为何事?”宫秋庭含笑而立,抬手望亭中作请,宛若河畔烟雨。

        宫椋羽方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奚容的,当即直白开口:“奚容在哪里?”

        春烟在一旁不敢多言,谨慎地低下了头。

        宫秋庭笑意淡下:“兄长找奚容有何事?”

        “她病了,是吗?”

        “原是来探病的,一个婢子,当真是劳兄长记挂了,不知兄长打哪听来的?”

        宫椋羽正想指旁边的人,就听吉光说:“昨夜凝玉姑娘曾来问过属下。”

        他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了,早说出来有请罪的意思。毫不意外的,吉光被轻拍了拍肩膀,登时让他觉得天儿都暗了半边。

        宫秋庭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兄长且随我来。”

        春烟小步跟上二人,才发现他们去的正是宫秋庭方才收剑回的那间屋子。

        —

        奚容睡了一夜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身去将阁上的库房收拾一下,在盯着仆役把上下都打扫干净,以备除夕。

        宫秋庭却坚持让她再多躺几日,如今早早就醒了,只能从窗户看出去,瞧着屋外的梅树发呆,剑影不时闪过,是宫秋庭在练剑。

        他手臂还伤着,却不听劝。

        狸儿被抱了下来,奚容喂了一点晒干的小鱼儿,就乖乖地卧在她膝头不走了。

        今日宫秋庭收剑倒早,回来将放在椅子上的外衣穿上了,又挪到床边让奚容拿帕子擦了脸,替他正了正衣冠,才重新走出去。

        外头似乎是来人了,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接着就是往这边走的脚步声。

        奚容看到宫椋羽那张脸时尚反应不过来,他就自顾自地坐到了自己的床边,问:“你哪里疼?”

        “我不疼,就是不舒服。”奚容说完话,仔细打量着宫椋羽,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

        宫椋羽又问:“要涂什么药?”

        他不知道奚容生的什么病,又觉得自己不像她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要用什么药,所以只能开口问,好替她找来。

        奚容像看孝顺的好大儿似的,微微翘起唇角,说道:“不用涂药,已经喝过药了。”

        “那你不痛了吗?”

        “已经不痛了,但还是多谢大公子来看我。”

        “我,早点来,才对。”

        见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宫秋庭揽过狸儿卧在一旁,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比待着自己的碧纱橱里还要自在。

        春烟站得最远,瞧着眼前的一幕,眼神克制不住地乱转,她要找机会把奚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告诉二公子。

        幸而一切都没有耽误太久,吉光来唤宫秋庭,说有事要报。

        二公子终于撒了猫儿出去了,春烟等了一会儿,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宫椋羽不关心她去了哪里,奚容却注意到了,但那又不是她的丫鬟,她管不了。

        吉光禀报的不过是那伙山匪的供词,衙门彻夜问询,供状一大早就送了一份到宫家,宫秋庭只略看过就转身回去了,没想到转身就见到跟着宫椋羽上来的丫鬟。

        奚容一和宫椋羽说起话就停不下来,这也是照顾他时,养成了每晚陪他说话习惯。

        她还和宫椋羽介绍了那只猫儿,“这叫狸儿,”她顿了顿,“是二公子取的名字。”

        宫椋羽这时候又过分敏锐了,他问:“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没有什么喜不喜欢,要是你的话,你会给它取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叫阿松?”

        这个名字他不能用了,但又舍不得没人喊了。

        “那我偷偷叫它阿松。”奚容凑近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一般。

        宫秋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就是两人亲热挨近说话的场景,狸儿被奚容抱在怀里,还被举着去舔宫椋羽的鼻子。

        “奚容姐姐和大公子亲在了一处,见奴婢进去,奚容姐姐就仓皇地跑出去了……”

        那丫头的一句话反复在宫秋庭的脑子里回荡。

        今日用的那柄长剑尚搁在入门处,锋锐银芒竟不如这一幕更刺他眼。

        奚容冷不防撞上宫秋庭的雪浸过了眼,马上噤了声,宫秋庭看起来隽丽温柔,私底下又任□□娇,但正经生气的模样绝不能轻视。

        可他为什么生气了?

        后面春烟也跟着进来了,突然让她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这个丫头不会编排她什么坏话吧。

        然而他只是又和方才一样坐下了,没说一句话。

        奚容只能从春烟的神情里去寻,但她低下了头,让人瞧不出什么。

        这也不怪奚容猜不出来,那日她着急忙慌地从东厢跑了出去,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进来了。

        屋内一瞬静得可闻针落。

        宫秋庭虽没说话,但他此刻的存在感极强,迫视得奚容没法子再闲聊下去。

        所幸他们聊的都是闲话,现在也说得差不多了,宫椋羽却不愿早早离去。

        宫秋庭却说了一句:“刀枪剑戟,大哥可定下了要学什么?”

        他没瞧见宫椋羽见他练剑的激动神色,只是因为在淳业寺的事才有此一问。

        奚容疑惑转头:“大公子要学武吗?”

        宫秋庭没理会她的问话,只是看向宫椋羽:“我这儿倒有几件兵器,大哥不如在院子试试?”

        说罢长剑已在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修长指尖在剑尖弹出清亮铮鸣,而后银弧成虚影,再看清时,已在宫椋羽的肩头点下,剑锋能割痛人的眼睛。

        “公子!”奚容惊呼了一声。

        他哼笑了一声,漂亮的眉毛微扬:“这么怕?”

        她不知道宫秋庭又在发什么疯,拿这东西吓人一点也不好玩,但为奴的没有忤逆的主子的资格。

        她咽下不满答道:“不是,只是这物危险……”

        春烟盯着也心头一跳,还以为要血溅当场。

        但当即又是一喜,二公子对自己大哥都这么不客气,待会不知要怎么处置奚容呢。

        宫椋羽没在意落在肩上的长剑,而是听到了他要带着自己去试试兵器,眼睛当即溢出几分光彩,点了点头。

        最后宫秋庭也没有理会奚容,吩咐人找出了那些兵器,带着宫椋羽走到院中梅树下。

        她到底不放心,起身披衣出来看,就见宫椋羽已经摸上了那些闪着冷光的武器,宫秋庭让他逐样拿到手里掂掂。

        奚容从未看到宫椋羽对什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即使是之前宫肃阳送的东西他玩起来也是淡淡的。

        宫秋庭余光注意到那个脆弱娉婷的身影勉力倚在门上,心底不愉更深,视线彻底放回宫椋羽身上:“大哥,这三节棍是这么用的。”

        拿起被他放下的三节棍,在手中挥动几圈,收放自如,夭矫多变,宫椋羽一时看怔了。

        接着就被棍子直接抽翻在了地上。

        “大哥,抱歉,我并不擅长此物。”弯腰朝他伸手,口头抱歉,宫秋庭眸中却闪烁着恶意。

        院中积雪已被扫除,显出底下铺着的细墁地砖,幸而宫椋羽冬衣穿得厚,宫秋庭也没有真的使劲儿,他只是摔痛了手脚。

        尽管如此,奚容还是吓得忍不住捂住了嘴。

        宫椋羽拍开他的手,随手往武器架上一搭,摸到了是一杆□□,枪出如龙,去势一往无前。

        可惜没有半点功底,更缺乏离去,白白损了□□的威势,宫秋庭单手卡住那枪,好整以暇地看了宫椋羽一眼:“大哥喜欢枪?”

        两兄弟间突然的冲突,看得周围仆从不敢出声。

        宫椋羽在握到□□的一瞬间,方觉感受对了,只可叹他身子孱弱,不知如何发挥这杆□□的威力,再搭一只手,那枪仍旧纹丝不动。

        他一双厉目鹰瞵鹗视,倔强不屈,苍白的手紧握住长杆,迸出青筋尚不肯休,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奚容不敢上去火上浇油,只能瞧一旁的吉光,未料他半点反应也无。

        最后还是宫秋庭先挥开了那杆枪,“当啷”一声,□□和人一起摔在地上。

        奚容看向春烟,俏目中带着严厉:“还不快去照看着,你陪着大公子上来的,出什么事头一个唯你是问。”

        春烟一想也是,不敢拿乔,慌忙就过去扶宫椋羽起来。

        宫椋羽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赫赫地呼出白气,再看向宫秋庭时,目光像一头不甘的兽类,尽是要他用血肉奉还的味道。

        他心思单纯,打架也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还要再去拾起那杆□□。

        这时奚容终于抱着斗篷走了过来,披在了宫秋庭的肩上:“公子,山风渐起,不如回屋吧,大公子若是再逗留,只怕山路难行。”

        尽力不去看宫椋羽一眼。

        见到她走过来,将披风柔柔地披到对面人的身上,姿态亲昵,宫椋羽那股固执突地消了,才发觉手中□□沉重。

        宫秋庭深深看着奚容,没错过她眼底哀求,当下只觉得没意思,但这边既教训过了,他也懒得再待下去。

        “大哥也逗留了许久,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大哥慢走。”他说罢,携着奚容登上了有怀阁。

        她并没有说错,附近积雪的竹林被吹得沙沙作响,起了白雾,很快就要起风雪了。

        奚容没能看到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之后宫秋庭也只说了一句:“既然病好了,不用躺回去,在一旁伺候。”

        “是。”她盈盈屈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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