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死而生（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打南枝第一次踏入云都的时候她就被这东西盯上了。
他像是算准了她一定还会回来。
方才古刀里的一半魂力告诉她，它化作了南枝的模样，已经找到了阿原的妹妹，眼下正在劝说大家趁机逃出去。
两处魂力相通，古刀眼中所见即是南枝眼中所见，生祭殿那边虽是活人居多，但惨烈程度不亚于死祭殿，将死未死的，肠穿肚烂等着被收拾的，更多的是形容枯槁惨不忍睹的活人。
南枝叹了口气，认命地踏入殿中，来都来了。
甫一踏入，殿门轰然合上。
眼前漆黑一团，南枝无语，“我人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你着什么急。”
黑暗里“桀桀”地怪笑起来。
“不愧是未来要做女帝的人，都这样了还能处变不惊，果然是气度非凡。”
“嘶啦”一声，南枝点亮手中灵符，就着微弱的光芒在石壁处找到了半截子人鱼烛，“多谢夸奖，尽管被你这样的恶鬼夸奖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苍老的声音哼笑一声，道：“再过几天京都御河里的莲花就要开了吧，你从京都来，一定见过。可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冷宫里一个无名无份的皇子，根本没有资格游览御河。”
南枝施法清除堵死道路的“骨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你所说的御河是指七百年前天云古国的护城河吧。本朝皇城迁址汴地，距离你怀念的故国旧址怕是有千里之遥。”
“好一个‘莫问当年’，看在我那么欣赏你的份上，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停留人间七百年，已经很久没有人好好听他说话了。
“洗耳恭听。”南枝高举着人鱼烛在黑暗中前进，无数黑色火焰犹如四肢百骸一般从她身上蔓延开来一寸寸地摸索整个死祭殿，希望等他讲完“故事”之前她能赶紧找到结界阵眼。
“你生来就是储君，自然不会明白生长在冷宫里意味着什么。可我的父皇后宫嫔妃三千，子嗣无数，多的是像我这样默默无名的皇子。昏暗潮湿的废殿，猪狗不食的泔水，太监变态恶心的嘴脸，生死的边界在日复一日地搓磨中变得模糊，一觉醒来，总是分不清自己是又一次从苦难中活了下来，还是终于已经死了，而这些却都是我人生的全部。”
“直到显圣三年冬，大雪封城，半旬不止，待到风停雪骤，边防平江结起三尺厚冰，素来不善水战的狄兵于是有了可乘之机，大举进犯，黑压压的铁骑军团压城而来。”
“国将不国，皇帝带着所有排得上名号的皇子公主后妃宗室南渡迁都。京都皇族只剩我们这些最卑贱的无名之辈。之后就是你熟读的史书所载，异姓王夺宫不成围困皇城三个月，京都旧臣需要一个皇帝来替他们抵御城外的刀枪剑戟。”
“谁都不愿承担亡国的罪名，便想用一人的死为所有人求一个生路。朝臣们都说我是天命所归，只有我自己心里清除，我不过是比较倒霉，被抓了来死。”
“过了三十余载不人不鬼的岁月，直到我走出冷宫，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滋味。我想做人，不想再当鬼。任何阻挡我活着的人，都应该去死！”
黑色火焰从四面八方收拢到南枝掌心，整个宫殿都被搜遍了，除了殿中的巨大梓宫……
幽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你也要死。”
南枝转身黑焰凝成利刃狠狠一斩，昏暗的烛光里暗影被劈成两半变作两只漆黑枯瘦的手往南枝心口抓来。
她飞身跃起轻巧避开，“你不杀外面那些阳奉阴违的术士，杀我做什么？”
“那自然是因为只有你死，我才能活，你说要不要杀你？你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不来看一眼吗？”
大殿中央的梓宫在瞬息之间发出刺眼的亮光，一团巨大的亮光腾空跃起。
光的中心是三条柔软的狐尾。
原来维持整座皇陵的竟是九尾狐的力量，因为南枝之前可以隔绝了九尾内丹的五识，所以没有感应到狐尾的存在。
她大概明白它想做什么了。
狐尾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只是给它提供了停留人间的养分，无法使其复活。只有九尾狐内丹，得之便能像妖一样获得永恒的生命。
再高级的复活法术都没有一颗九尾内丹来得完美。
“古刀南枝”已经成功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成败在此一举，即便是陷阱她也得试一试。
南枝试探着用两生契去召唤那三条狐尾，可它们已经在这污秽之地待了太久，根本就唤不醒。
她只能暴力拆除结界了。
银发女子高高跃起，艳丽的容颜隐没在熊熊燃烧黑色火焰中，喷薄而出的魂力鼓起被乌血染红的衣袍，褴褛破碎的布条在灼烈的风中猎猎作响。
黑色火焰源源不断送入光团企图将三条狐尾拉出来。
只要没了狐尾的力量，结界法阵自然不攻自破。
长时间的魂力输出，南枝额间满是汗水，狐尾就在眼前，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快就要成功了。
突然雪白的狐尾后伸出一只漆黑的手，狠入南枝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掏出九尾狐内丹。
同一时间，南枝的手也终于触到了狐尾，将它们拉出阵眼，结界无力支撑，转眼稀碎。
“上万术士已经开始往死祭殿聚拢，你今日死定了。”
“不仅救不出任何一个人，还得搭上自己宝贵的生命，你们人啊，怎么总是如此愚蠢。”
南枝抱着狐尾跌落在碎骨堆起的小山坡上，“你不也曾是人。”
不行！这动静还不够，南枝仰面躺着重重喘息，翻身坐起。
此时此刻不得不感谢一下系统，之前将她虐得那么惨，说起来也是被闪电劈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人，掏心之痛而已，调息片刻足矣，问题不大。
南枝放空最后一点魂力，“轰”一声，黑焰冲天而起，直接击碎了整座死祭殿的屋瓦。
最早到死祭殿的几位神官，猝不及防与南枝打了个照面，“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越乱越好。
南枝一路半打半躲地来到血祭殿，身后要追杀她的术士也越来越多。
按照之前找到的敌人的恶意越大，威力就越强大的规律，她照旧一掌甩向血祭殿，结果打塌了半座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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