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竹篱茅舍自甘心

崔钟雷将她的话说了一通，最后道：“这还多亏你提前把苏靖苏员外的家事告知于我，不然我也是一头雾水。“

        方武道：“是啊！我三个儿女的名字都是苏员外给取的。人人都说苏员外好，说他是个大善人，慈悲为怀，若为父母官绝对是一方的福泽。苏员外四十五岁不到就死了原配，当时他的长子苏乾已经成年，说起这个苏乾，他与苏员外完全不一样，苏员外慈眉善目，这个苏乾则整天都脸色阴沉，无论去到哪里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气。

        话说苏员外自丧妻之后也未再娶，为儿子娶妻后，一心一意经营生意。不料到了他六十岁那年，突然就娶了续弦，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自娶了这小夫人后，不到一年就生下幼子苏坤。每年六月、腊月苏员外都会开仓赠米，夫妇两个一个白发一个红颜，站在门口端的是好看。

        反观那苏乾，终日不声不响，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到七年前，苏员外离世，长子苏乾就将继母李氏并幼弟苏坤赶出家门，还说幼弟苏坤并非苏员外亲生。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到底还是可怜苏李氏孤儿寡母，因此不少人都念苏员外的好，悄悄送些瓜菜到他母子门口，但小夫人经常不受，只说乡亲们都艰难，她绣花做衣裳也能度日，端的令人钦佩！大人，你说这幅画中会不会藏有苏员外的真正遗嘱？”

        崔钟雷道：“谁知道？我得再细看才得知。”

        又问：“王满可在？”

        王满赶紧进门，说道：“大人，我在。”

        崔钟雷问：“你刚才进来除了通报苏李氏来求见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王满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是这样的，高荣不是统领乌成手下兵卒去了么？因此他就将潘府抄家的名册全部都交到了我这里，大人要听我念一下潘府的财物清单吗？”

        崔钟雷道：“你且念来听听。”

        王满便取出本小册子来，念道：“以下是潘府的财物造册：共计有金条五百根，纹银十万两，另有不计其数的珍珠、玛瑙、珠串，还有金银铸造而成的盆碟若干、茶壶器皿若干以及玉石制成的茶壶碗碟无数，再有绫罗绸缎皮草等堆满了潘府的小库房。以上所有东西全部都妥善安置在潘府的密室之中，令人十二时辰轮流监看。潘府所有的女眷、奴婢等也全部软禁于后院之中，不得离去。”

        崔钟雷叹道：“这个恶霸！称霸兰县多年，竟让他赚得如此多昧着良心的钱财！”又问，“派谁监看？”

        王满道：“我因为要常随老爷身后，因此不便监看，便让麻杆兄弟派了六名可靠的兄弟在那里守着，一为监看财物，二为保护潘府一家女眷吗，以防被贼人惦记——毕竟潘府后院住着太多年轻貌美的小妾了！”

        崔钟雷点头：“安排得很好！不过潘府的秘密大概不止于此，单单靠那六个兄弟未必够，看来仍需加派人手。”

        王满道：“但请大人吩咐。”说着将一应的文卷全部放在桌上，说道：“大人，这便是潘府全部的财物清单以及在潘府密室中寻出的全部卷宗。”

        崔钟雷靠着椅背，对眼前这些卷宗全无兴趣，只略看了一眼，就说：“潘府之事，并非一日半日就能解决。如今潘府的事，你且先替我寻访一下。将潘兰霸占民房，侵吞土地，抢夺民女等证据全部寻来。另外潘兰此人极其心细，确凿罪证怕是难以在面前这一堆卷宗中寻找出来。我已见过四个坊正，他们答应今日之内送书办、馆吏来县衙，你可将这些差事交给书办馆吏去做。”

        王满大喜，笑道：“大人英明！大人知道我向来不擅长做这些细如毛发的事，有馆吏帮忙最好！”又道，“原来县衙门口浩浩荡荡十多个人竟全是坊正们送来的馆吏？我不知道，竟然还呵斥了他们几句！哎呀，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将他们请进来！”

        崔钟雷道：“如此甚好！你快快让他们进来，好让我将这些庶务全部向他们指点交割清楚，命他们将所有的卷宗档案归档，免得找起来完全没个头绪。”

        王满喜不自胜地去了。

        崔钟雷见了那十来个馆吏，见他们一个个均为体面正派之人，不由得心生欢喜，寒暄了一番，将事情一应交代清楚，命他们务必各负其责，忠于职守，须得用心学习，当班值堂方才不负圣上恩德云云。

        馆吏们唯唯诺诺的应了，告辞出门，各自办公去了。

        崔钟雷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苏李氏留下的纸盒，取出画卷，摊在书案之上。

        但见画面上画着一间茅舍，茅舍里摆了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老翁，左手指着屋梁，右手指着地面，地上坐着一个大胖娃娃，娃娃身上系着一个大红肚兜，五官精致秀气，隐约是苏李氏的模样。再看老翁身后，立着一个面目模糊之人，脸容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见其凶神恶煞之气。上方为画轴题了七个字：竹篱茅舍自甘心。苏靖也并未在画轴上签下大名，只盖了一枚朱红印章。

        画轴四边均以锦缎裱褙，下边卷了木棍，上端则系了名贵的金色丝线，细细一看，原是真金与红绳揪成的细线。

        崔钟雷虽不作画，但好歹也在都水监呆了几年，总算知道但凡是画轴都要如此裱褙，悬挂于墙的时候才能既直且平。

        “竹篱茅舍自甘心？”崔钟雷喃喃道：“显而易见画上是一间竹篱茅舍，自甘心？谁不甘心？谁要甘心？苏员外啊苏员外，你留下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忽麻杆来报，说明日一早便要升堂审判潘兰了，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崔钟雷道：“不急，不急，麻杆，你且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麻杆一怔，笑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尽管问就是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钟雷笑道：“麻杆兄弟，你在我面前不用谦称。毕竟我和万苏、可橙是至交好友么！”

        麻杆笑道：“那好，大人尽管问，我照实说就是了。”

        崔钟雷便问他：“我隐约记得你曾提过万苏有个兄长叫万曹是不是？”

        麻杆点头：“是的，不瞒大人，我们老大的兄长太不是个人了！当真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恶毒之人！”

        崔钟雷便问：“这个万曹和万苏不是一母同胞？”

        麻杆摇头：“怎有可能？实不相瞒，我们夫人是万老爷的续弦……”当即将他听说来的万家恩怨简单告诉了崔钟雷。

        崔钟雷听罢，心里一动，喃喃道：“如此说来，此事只有万苏可橙才能助我！”

        麻杆愣了一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钟雷笑了笑，说道：“没什么，这两天来辛苦你了。”

        麻杆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崔钟雷道：“公文今日才递交京城，官军不知何时才到，我少不得还要劳驾你们呢！”

        麻杆道：“这算什么？能够为名满天下的崔公子干活就是我麻杆的福气嘛！”

        一句话说得崔钟雷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好了，你先下去歇息，待明日有事再交代你去办。”

        麻杆称了声告退，从容而出。

        崔钟雷把画轴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以便自己随时观看，又觉腹中饥饿，这才惊觉一天下来粒米未进，便走出内衙，穿过公堂，进了大院，往饭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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