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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云霞晞(1)


太极殿南去奉天门九九八十一丈,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阶让这座宏伟的宫殿拔地而起,单是台基便足有二十七丈,可由此俯视上京城,将上京盛景尽收眼底。太极殿上雕梁画栋、飞阁流丹,自是端然壮阔,如在霄汉。也唯有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方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气魄。

        奕澈身着织金团龙纹玄色锦袍,矗立在太极殿前,握住副阶上竖立龙首玉柱,凝望着奉天门外。秋凉如水,奉天门外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暗夜中明灭,狂躁的涌向紧紧关闭的奉天门。呐喊声、兵戎声迭起,如同潮水般迭起,逐渐充斥于天地之间,直到奉天门响起第一声震动,这声一时再近不得了。天街庭院深广却无一人,周禁宫中寂静无声,显得那声音也悠悠的不真实,就连奕澈的思绪,也随着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飞的很远。

        依稀是两年前的宫变,还是皇六子的奕澈帅兵闯开奉天门,引入眼帘的便是如是矗立于太极殿的的太皇太后与幼帝亦润。那正是庚子日,史书则称庚子之变。庚子之变乃是夺嫡之争,何等惨烈悲壮,四王亦泽被三王亦渮斩于马下,五王亦浣与八王亦洵联手斩落三王亦渮,并以六王亦澈为主力,攻破奉天门,逼退幼帝亦润。只是三位亲王就此陷入尴尬境地,眼见又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死局,幸得亦洵鼎力支持,将麾下兵力归于亦澈名下,才使得亦浣俯首称臣。

        两年前,他以亲王之卑登堂入室,成为周禁宫的主人,如今,他却以帝王之尊睥睨闯入周禁宫的魑魅魍魉。一攻一守,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陛下。”亦澈的思绪被江海胜的呼唤撕扯回来,“元妃娘娘正在建章宫请旨求见。”

        奕澈的神色辨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在暗夜里熠熠生辉。他将目光从奉天门移开,“请元妃到太极殿来。”

        江海胜暗自心惊,明知不合规矩,却只能默然领旨退下。江海胜心底苍凉,暗地无人之处多有喟叹。却也不过片刻,便又自觉多虑。这个时候,谁还会理会一个后宫妇人是否坏了太极殿的规矩?方觉失了往日体统,暗暗愧怍。又偷眼向年轻的帝王看去,端的是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一时生出臣服之心,稳住心神,匆忙而去。

        只听嘈嘈切切的马蹄声响起,却是沈义安与许逍遥满面风尘策马而来。周禁宫中素不驯马,太极殿前更是不可纵马。奉天门被叛军围的水泄不通,连同贞度门与昭度门在内的南三门皆被叛军密密实实的围住。他们只得自贞仪门取道而来,只见二人身姿矫健,并无疲累之色,远远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奕澈面前齐齐跪下,回禀道:“回禀陛下,已按陛下的吩咐,骁骑营与五万禁军已布置完毕,静候陛下吩咐!”

        抿的如刀锋一样的唇角终于有一抹松懈的笑意,那也不过一瞬,奕澈便不答,却问道:“戍守京郊的叛军替换下来了吗?”

        沈义安干脆利落的答道:“回陛下,皆以骁骑营将士替换妥当,臣已将叛军生擒。其余叛军皆随大部队布防周禁宫周边,已在陛下预料之内。”

        奕澈晶亮的眸子乌沉沉的越来越冷,迸发出一阵寒光,喃喃自语,“他自然要全力以赴……”

        沈义安与许逍遥将皇帝没有旁的吩咐,依着计划各自退下,布置领兵而去。因见皇帝清淡如旧,没有半分惶恐慌乱之态,不觉脚底生风,起初那些担忧竟已烟消云散。

        一席银红夹纱衣裳匆忙而稳健的绕过建章宫,穿过太极殿,走到奕澈身边,缓缓矮下身去行礼如仪,“皇上长乐未央。”再抬首,已是愧疚的泪眼朦胧,“是我无用,没能拦住她。”

        奕澈扶了安檀起身,衔起她的手,淡淡含笑说道:“你放心,有我。”

        仿佛是少年时候。安檀看向他的眼眸,那清亮的眸子在浓重的夜色中仿佛是天边的北极星,极亮极耀眼。那年在江南,湍急的江面沉浮,站立不稳的她被他一手扶住,他亦是这样说,“你放心,有我。”

        突然心安,却听到轰然巨响,几乎震天动地,奕澈握住安檀的手,“害怕吗?”

        安檀坚定地看向奕澈,微微摇头。可是奕澈分明能感受到她的手指极轻的颤抖,是她拼命抑制住的颤抖。奕澈握的愈发紧,将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上,带着她走向太极殿中央的丹墀之上,俯看旷阔的天街和震动的奉天门。一阵凌然傲气冲入安檀的胸膛,她微微扬起首来,骤觉豪情万丈。鎏金青鸾步摇口中所衔东海明珠垂在眉心触肌生温,安檀的心境愈发平和,松开奕澈的手退后几步站在门侧,端着身为嫔妃的本分,轻轻说道:“我不怕。但我不该站在那里,奕澈,我会陪着你。”

        奕澈欣慰一笑,回过头去,神色便已凝重。正这时,奉天门便自中间裂开,轰然倒地。泱泱叛军带着冲天的烟尘和血气涌入周禁宫,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洁净无尘的汉白玉天街。呼喊之声沸腾如海,震天灭地。

        从上京郊外攻入周禁宫,他们并未遭到过多的阻拦,一路的厮杀愈挫愈勇,眼下冲破奉天门,不觉士气大振,一时间呼声震天,几乎要冲垮周禁宫的金顶红墙。

        黑色铠甲中两抹红缨夺人眼球,提枪策马,最是威武不过。为首策马是亦浣,只见他灰黑铠甲,幽幽闪着摄人的森然寒光,一双鹰一般的眸子俯视众人,仿佛已经夺过了天下。亦洵却与他不同,只是缓缓纵马紧随其后,唯有银色铠甲在众人之中颇为显眼。

        敞开的大门灌入一阵汹涌的风,鼓动奕澈玄色常服的下摆。以金线绣成的腾龙纹样随着摆动栩栩如生,彰显着这世上不可匹敌的威严。奕澈将玉扳指套上拇指,淡漠站着,眼眸已经深深的沉下来。

        亦浣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当年奕澈以锦州发兵,抵抗蛮夷。亦浣却在京中以一己之身抵抗诸王,在诸王之中脱颖而出,唯有当年的三王亦渮可以一己之力碾压。

        又何止碾压?念其亦渮,奕澈愈加添出几分对亦浣的不屑。三王亦渮天生神力,等闲十数人近不得身。若不是亦澈自锦州飞马赶回,只怕亦浣与亦洵亦不能抵抗亦渮之军。奕澈眸光如剑如枪,猎猎看向马上的亦浣。亦渮尚且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又怎会畏惧区区一个亦浣?梦岛书库

        似乎是威慑于叛军的气势,禁军竟是连连后退,却又阵脚严密,守得密不透风,刻意将中心薄弱地点让出。随着禁军被渐渐逼退,亦浣的眼中也越来越贪婪,仿佛天下已是囊中之物,全然没有察觉异样。

        奕澈一身锦袍静静矗立于丹墀,帝王之威,无需只言片语。仿佛这场战争与他无关。唯有他玄色龙袍中密密拢着的银线在冲天的火光中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愈发衬得那金线所绣的盘龙栩栩如生,如在飞天。

        亦浣仰起头看向太极殿上的奕澈,他勒马停下,举起了手中的刀。刀刃冷冽的寒光在暗夜中一弹,铮然作响,身边杀戮之声渐止。冲天的火光照耀在他宽阔的面容上,有一丝神气。

        亦浣笑得张扬:“奕澈,你的禁军与骁骑营,也不过如此。”

        奕澈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淡然道:“亦浣,两年前你便想坐上这个位置,你举兵谋反,朕并不觉得稀奇。只是你想要名正言顺的做皇帝,自然不愿背负谋逆之名。那朕想问问你,你们打得是什么旗号?”

        亦浣显然是有备而来,高声笑道:“天下谁人不知后宫之中你偏宠元妃一人?只可惜元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妖妃乱政,祸及前朝。我等是清君侧,并非谋逆!”

        “清君侧?”奕澈仰头大笑起来,“好一个清君侧,好,那便是清君侧吧!”

        奕澈不由回想,他当日发动宫变时,是如何与先太皇太后宣战的,他也如亦浣一般,策马伫立,对先太皇太后道:“外姓篡权,当斩!”言罢,他跃马腾起,踏着龙纹浮雕,飞身上前,一举取其首级。

        而亦浣,终究没有这样的魄力。从前没有,如今更不会有。

        亦浣不知奕澈笑从何来,不由愣怔。再凝神看向奕澈时,他的面容已如寒霜,他只是淡然的扫向他的身后,“动手吧。”

        亦洵默默举起手中的剑,亦浣回过头看到亦洵眼中的寒光,刹那间面如死灰。

        奕澈提起唇角,忆起重阳。重华殿的灯火辉煌,尽是觥筹交错的欢愉,兄弟把酒言欢,全无君臣之隔,亦洵带着微醺的醉意,笑问道:“皇兄,何故在重华殿设宴,未免太过铺张。”

        奕澈也有些醉了,他摆摆手道:“铺张什么?难得今日得闲,咱们兄弟吃酒,还怕付不起酒钱不成?”

        亦洵仰头大笑,全无平日温雅之态,端起酒盏摇摇晃晃走向奕澈,“皇兄真会说笑,皇兄是周禁宫的主人,在自己家里吃酒,何须付什么酒钱?”

        奕澈端起酒盏与亦洵的酒盏相碰,叮铃脆响,清酒入喉,奕澈的眼眸中划过一缕精明的光,兄弟二人齐声大笑。奕澈笑道:“你只管安心吃酒,有朕一日,便有你安旻王一日的清闲。”

        酒过三巡,亦洵也不免犯了浑,闻得此言,索性将酒杯搁下,靠在龙椅一侧席地而坐,道:“六哥,你是帝王,你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任何人。我这辈子,能仰仗着六哥,就是福分。”

        奕澈心底冷笑,自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凛冽的酒划过喉咙,落在心里,乍然在心头热热的烧起来,也将浸在冷酒中的喉咙一并烧起来。奕澈斜斜的坐在龙椅上,伸出手搭上亦洵的肩膀,轻轻道:“洵弟,你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是不是?”

        他似笑非笑,似是无意。亦洵却不能当做他无意,混沌的脑中顿时清醒了几分,只是佯装醉着,摆摆手道:“臣弟孑然一身,唯独挂心母后而已。母后在宫中有六哥照料,臣弟何须保护什么人?”

        “是吗?”亦洵的一丝犹疑并未逃过奕澈的眼,他手中暗暗加重力道,又有片刻的松弛,话锋也一转而过,“你可真是会享清闲。”

        亦洵松了一口气,醉意也散去大半。肩膀的压迫感却骤然消失,却见奕澈已负手踱步,另去一旁。亦洵已觉气氛不对,正摇摇晃晃站起来,却听到奕澈冷静而淡漠的声音,“我们兄弟,不是双生,却胜似双生。洵弟,朕要听你一句实话。”

        “皇兄在说什么呀?”亦洵仍是佯装酒醉,笑嘻嘻的朝着奕澈跪下,“臣弟知晓自徐美人有孕以来,宫中有些谣言实在不堪入耳,还请皇兄相信臣弟清白。”

        “是徐美人吗?”奕澈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看着亦洵慌乱的眉眼,“难道,不是虞红阙吗?”

        亦洵似裹在寒冰之中,周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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