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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佟敏维的会面便定在湖心亭里,这里视野开阔又四面环水,深秋之后便鲜有人来,最适宜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隐秘之事。

一把鱼食还未喂完,远远的便见和孝与他一起走了来,只是不见永琰。等我手中的鱼食堪堪喂完,佟敏维却已进了亭子,而和孝则站在岸边,随手攀折着树上的柳条玩儿。

“奴才佟敏维,给侧福晋请安!”佟敏维照足规矩向我打了个千儿。我唤他起身,拍拍手上残余的鱼食儿,便也起身站了起来。我只是变了心,却并不代表面前的这个人不够好、不值得尊重。他只是不幸运的遇到了我,而且是在一个错误的时候。

“昨日实是我冒失了,还请佟侍卫多多担待。”我回身笑望向他,满是诚意的向他致歉,“嫂夫人可还好么?”

佟敏维的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只是太过迅速,快到叫我都来不及看清楚。

“蒙侧福晋惦记,内子一切安好!”

“瞧嫂夫人的样子怕是不久便要临盆了,不知接生姥姥可备下了?”

“上个月已经请来了,如今正在家里住着。”

我搜尽脑汁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索性单刀直入,直接奔了主题,“今日请你来,是有些东西要还给你!”我与他,当真已是无话可说!我弯腰捧起一旁的匣子,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这都是昔年小儿女的玩意儿,如今你我各有良人,这些东西理当物归原主。”

佟敏维突然连连冷笑,目光之中更是冷意森然。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可不是你说与我听的么?我如今尚在,如何你竟另择良人了?”

他的愤怒如此的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我还以为他会因为我把信物退给他而生气,却不妨只是为了我话里的一句良人!我不想做无谓的争吵,将匣子放下便欲离开,谁知他眼疾手快,却是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

他虽未十分用力,却仍叫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昨晚永琰那个促狭鬼儿装醉哄我帮他换裤子,怕我逃跑才下了死力气,早起看时,方见五个淤青指印。

佟敏维看出我的异样,连忙便松开了我的手。我生怕他误会,便赶忙去拉袖子遮住了露出来的那半点青色。

“他竟如此待你!”

言语间除了震惊,竟还叫我听出些怜惜的意味,他果然还是误会了!

“你可曾后悔过?”

不等我解释,他却突然抛此一问。

“我为何要后悔?”

见我不答反问,佟敏维狭长的眼睛愈发眯成了一条缝,我自然知道,那是他生气时的特有表情。

只是如今他的喜怒不该由我左右,我们两个的缘分,从我进宫选秀那日,便已经彻底的断了。

“我还当你要我来是要与我再续前缘,来时的路上还特意想了许多恶毒的话来堵你,你说可笑不可笑!”佟敏维似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捧着肚子便坐在了廊椅上,我一时看不出他的企图,只能静观其变。

过了半晌他才止了笑,看向我的眼神却不复方才那般冰冷如霜。

“侧福晋是荣华富贵当头,新欢在侧,所以才急于与我这旧爱撇清关系吧?!”

一语中的,他果然还是从前的他,总能轻易的识破我,拆穿的时候又不留一点余地。

“你待如何?便如昨日那般疾言厉色不是很好?若无昨日之重逢,我亦不知我的心里早就没了你的位置,我们之间终究不过一场花事,荼靡过后,剩的只是一片狼藉!”

我果然还是经不得他这一激,所谓好合好散,终究还是不曾做到。

“那你以为将这些东西还回来,你便真的不会亏欠于我了么?”

佟敏维额角上青筋毕露,白皙的面庞也因为动了气而微微泛着红晕,他一把拿起匣子便狠狠的砸向了湖面,不过咕咚一声,那匣子便慢慢的沉了底儿,不过徒留几痕涟漪。

“当日定情你我两情相悦,如今断情自然也要彼此心服首肯才行。我不妨告诉你,我从不曾忘了你,娶芸生亦是因她有几分像你,你想心无旁骛的琵琶别抱,我偏不如你的意!”

昔年翩翩少年郎,何曾如今日这般气急败坏过,只是他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并不会增加我的负疚感,因为我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

我只管在他面前笑靥如花,我何曾想过要这样伤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绝了他的念想。“那你可就失算了!孰不知,我爱你时,你的一切我自看重,可若我不爱了,那你的死活,又与我何干呢!”

岸上的和孝听的并不十分真切,只是瞧着佟敏维的举动,脸上颇有几分担忧。我知道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便瘸着腿朝和孝挪去,只是瞧着他没了血色的脸,心底到底生出几分不忍来。

“我曾同你说过我想做皇后,只可惜彼时,你只当我在发梦罢了。”经过佟敏维的身边时我特意放慢了脚步,一句话说完,余光中的他只是一脸错愕的盯着我。

当日他不曾当真的话,的的确确是我的野心,而我的野心,也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听过。

他,本早该放手的。

“我在背风地儿里听不真切,瞧佟敏维的举动,怕是不肯同你断吧!”

果然和孝并未听清,我心里略略安心,只默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个聪明人,等过些时日气消了自会想明白的。”许是在亭子里吹了风,这会子脑仁却有些疼,不过我更头疼的是永琰,说来又不来,难不成他还疑心我与佟敏维么?“怎么只有你来,他去哪儿了?”

和孝听了却是一笑,继而才道,“十五哥说他信你,又说没逛过这园子,便去逛园子了,早知道我也不来了,站在那儿吹风,怪冷的。”

和府历来便有城中第一佳山水之称,只见入目楼宇巍峨,气派非凡,比之寻常王府还要胜上几分,便与皇宫相较,却也没有丝毫逊色。

只是德不配位,终究是难长久的。

我与她好了一场,纵她一时恼了我,却也不得不多说两句,不然可真对不起她待我的这片心了。

“如今和大人这般煊赫,我说这些着实不甚识趣,只是世间万物皆是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凡事也该留个余地。你虽为儿媳,身份却到底不同些,你的话,想必大人也是会听一二的!”

“这便是我的难处了!”和孝苦笑一声,亦是一脸忧色,“他们如今都被权势富贵蒙了双眼,遮了双耳,我的逆耳忠言,他们又如何肯听!只怕来日事发,便是皇阿玛也保不住他,而我,也势必要被他们连累了!”

“你也不必如此伤感,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终究不能混为一谈的!”

我说的余地,她却没懂。如今和珅得势,只把自己当成了除皇上外的第一人,只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又能护他多久,挫折皇子,和珅此举简直就是在自绝生路。

不过这样的话我也不好明说,毕竟如今并未尘埃落定,世事无常,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我当引以为戒才是。

萧瑟的秋风拂过湖面,激起一痕又一痕的涟漪,岸边的垂柳随风轻摆,像极了对岸女子柔软的腰肢。

她跳的是折腰舞,举动间虽有几分似模似样,只是有和孝珠玉在前,是以她这一舞,倒多入不得我的眼。

“她必不知道你擅舞,不然也不至在此处现眼了!”我回首打趣她一句,只待转头再看时方才瞧真切,原来额驸丰绅殷德亦在彼处。难怪那女子舞姿中另有一番缠绵之意,原来竟是如斯缘故。

自知方才失言,我的神情举止间不免带了些尴尬,再看和孝时,却见她却仍然笑着,只那笑容却涩涩的,叫人看的心疼。

“她本就是我教的,现在不如我,抑或是以后超过我,都乃人之常情。”和孝转身打头去了,只背影却格外有些萧索。

和孝与额驸成婚四年,也曾有过一子,不过那孩子是胎里弱,生下没多久便没了,此后,她便再没遇过喜。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和孝虽贵为公主,可如今亦是人妇,自然不能不为夫家后嗣考量。倏忽间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袭了过来,今日的她,也许便是明日的我!

我赶紧摇头将这不详的念头晃散了,跳着赶了上去,“你也是个实心眼儿,既是纳妾,也不该选如此出挑的!不过男人都贪新鲜,若来日她不安分,你便再寻一个也是使得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花红百日,额驸昔年何尝不是对和孝费尽了心思,可如今,伤她至深而不自知的,却也是他!

果然情之一字玄之又玄,不是常人能随意参透的。

“漫说这样的话!八哥待王氏,十五哥待你不都是个例外?如今你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却有几句话要劝你。孰不知这夫妻之道,最当不起的便是一个瞒字,你的心思不说与他,他的心思不告诉你,如此长久以往,便是再深的情分也要淡了。”

她的话我自是赞成的,只是再坦诚,终究也要留几分余地!便如祝忠与我阿玛的交情,又如当日永琰在诸多秀女中独独对我的钟情,这些心思便断不能说。

和孝犹未发现我在走神,我从思绪中抽身时,她却仍在絮絮的说着话。

“另一则便是子嗣,你如今虽有所出,不过只是个丫头,若要稳固你的地位,非得有个儿子不成!”

是了!儿子!永琰膝下只有绵宁,我若幸而能得一子,便是来日他变了心,我也不至于如和孝一般孤立无援了。我的手抚向扁平的小腹,面皮却渐渐烧了起来,但求这段时间的辛勤耕耘,能够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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