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伯侄对话
啪的一声，一本折子直接拍在裴钰头上“想到什么高兴事了，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裴钰捡起折子，摇摇头“没想什么。”
话虽如此，他脸上消不下去的笑意和眼中喜色都在展示着他的好心情。
前些天他天天进宫帮忙，每天都是愁眉苦脸，今天不一样，整张脸泛着喜色，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咳咳！”
咳嗽声传来，裴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慌忙把茶送过去“不是说好点了吗？怎么还咳。”
皇上接过茶喝了起来，稍稍好些后才说“咳嗽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把杯子放回原处，裴钰沉下脸“之前都咳出血丝了，还说不是大事，太医说伤了心肺，再咳出血就惨了。”
看着一脸不在意的皇上，裴钰忍不住叹气“你也是，听说昨晚看折子看到很晚，你都这样了，该好好休息，那些折子也没有什么要紧，没必要急这一晚上。”
皇上瞧着他，没好气地说“朕倒是想不急，可你不答应收拾这些烂摊子，可不得辛苦朕。”
裴钰神情一顿，看着越发消瘦的皇上，看着数不清的折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皇上的病，比想象的严重，姜姒的血也没有想象的好用。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国师下的那些药直接引出很多病症，尤其是心肺问题，非常严重。
如今皇上身体有恙，帮着看折子的人该是太子，可太子最近的行为越发没气量，加上急于联络官员，惹得皇上生气，气到不想见太子。
太子的种种作为已经让皇上失望了，宁愿让他这个侄子来帮忙看折子，也不愿意让名正言顺的太子前来。
关于太子，之前觉得有苏晚晚在，能慢慢影响太子，能让太子远离荣家那些老鼠屎。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慢慢来，最少也需要两三年，多了五六年也可能。
可皇上积劳成疾，国师弄得那一场病有办法压制，身体里其他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冒出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谁能知道日日上朝的皇上已经病得很厉害了，谁又能知道这位为邑国劳心劳力的皇上每天撑着身子忙碌。
伯侄俩静默好一会儿，皇上看着他皱起的每天，叹气。
“阿钰，朕这一辈子没干出什么大事，皇位是你爹夺来的，邑国的安稳是你爹拼尽全力保住的，就连姜家都是你拔除的。”
眼看着裴钰想开口，皇上没让“你别急着说，听朕说。”
裴钰点点头。
“朕别的本事没有，只有自知之明，多年来朕畏首畏尾，所以没犯过什么大错，同样没做出成绩，即便如此，已经让朕心力交瘁。”
“朕知道自己没有当皇帝的魄力，朕的儿子也没有，可你爹有，你也有。”
说着，皇上露出一丝苦笑。
“朕努力想把老大跟老二培养成真正的帝王之才，可有些事儿真的是勉强不来，他们没天赋，眼界不够，跟朕一样。”
“而你，随了你爹，有魄力有眼界，比老大老二好太多。朕有时候在想儿子们不争气是不是命中注定，提醒朕把本属于你爹的皇位传给你。”
御书房中变得极为安静，这不是伯侄俩第一次谈论这个话题，相比于上次的闲聊，这一次明显更沉重，沉重到像是交代遗言。
裴钰看着眼前的皇上，想起他爹口中的皇伯伯。
他爹跟他说：他的皇伯伯是一个很好的人，兄弟俩从小玩在一起，他爹负责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他皇伯伯就负责被发现时打掩护。
简单来说就是：他爹负责闯祸，他皇伯伯负责求情加善后。
皇族的尔虞我诈从未在兄弟俩之间发生。
兄弟俩也无心皇位，想着当一个逍遥王，去封地逍遥度日。
只是生在皇家，不是想不想争的问题，是身为皇后之子，已经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钉。
终于在某一天出事了，他爹贪玩，遇上歹人，是他皇伯伯让他爹躲起来，自己去引开歹人，等到救回来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他爹说就是那次闯祸连累他皇伯伯鬼门关里走一遭，才开始醒悟。
用他爹的话：他爹小时候真的是一个混小子，心安理得享受着兄长的庇护。
直到看到自己闯祸连累兄长丢了半条命，才知道兄长并非无所不能，也会受伤，也会无能为力。
爱闯祸的人开始认真学，不停地学，学韬略，学兵法。
他爹说人这辈子只要有了想保护的人，就会突然长大。
从小在他爹的口中，他的皇伯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是一个能完全信任的人。
入京之前只是听说，入京之后才知道他爹为什么这样说。
他的皇伯伯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会给他兜底。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得不到亲娘的认可，跟儿子也不亲，如同孤家寡人一般。
想到这些，再看看看着越发消瘦的皇上，裴钰忍住涌上眼的酸涩，开口。
“皇伯伯，爹已经找到怪医的踪迹，正在说服他入京，等到怪医前来，总能治好你的病。”
皇上看着他强装安慰的模样，笑笑不说话。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先不说他的病有多重，就说那位怪医。
怪医在去年就已经收山了，不再治病救人，而且行踪成谜。
这位怪医极有原则，说收山就收山，没人能成为例外，哪怕是九五至尊也不行。
……
夕阳西下，裴钰从御书房离开，朝着宫外走去。
在夕阳笼罩下，金灿灿的光照在皇宫的一砖一瓦，看起来格外金碧辉煌。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却不知道这里有多压抑。
每天那么多奏折，看了一批又一批，他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看完都已经头昏眼花了。
而他的皇伯伯在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在干这些事儿，期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爹说他的皇伯伯是一位极有责任心的人，从小便如此。因为是兄长总是想着保护弟弟，因为是帝王便想要护黎民百姓。
正是这份责任心，他爹才说没人比他皇伯伯更适合当皇帝。
还说有能力有魄力是一回事儿，要是没有足够的责任心和担当，迟早会迷失皇权中。
可现在，他发现太有责任心不全是好事，偶尔偷个懒，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放一边，或是干脆不管，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都说当皇帝就能为所欲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天下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对于泱泱大国的邑国，每天从各地传来简报无数。
【事无大小皆威决于上】
天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需要皇上决定，享受无上权力的同时是巨大又冗杂的批阅。
想到这些，裴钰的脚步越加沉重，肩膀随着耷拉下来。
若是别的忙，只要他皇伯伯说出口，他说什么都会答应。
可邑国这个沉重担子，他担不起来，他没办法十年如一日操劳。
他生来随性，做不到负重前行。
如今只能指望他爹能找到怪医，要不然情况不容乐观。
裴钰心事重重地离开皇宫，没想到刚出宫就被太子府的人拦住。
“世子，太子有请。”
想到最近小动作多的太子，他决定去见见太子。
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虽然有很多毛病，却不是不能改。
而太子最重要的毛病就是被荣家人影响。
只要没了荣家，只要身边有能劝慰的谋士，加上顾全大局的红颜知己吹耳旁风，潜移默化之下，扳回正道只是时间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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