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统一口径
“老尹头，你找我？”
尹斌两手扶在走廊的栏杆上，微微弓着身子。秦伦一出来，就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一种把兄弟的感觉。
黑旋风他们几个和尹斌时常在一起玩篮球，身体上接触多了，彼此就很随和，没大没小。有时打球间隙口渴了，黑旋风他们当中有谁抱着矿泉水瓶喝水，他也会夺过瓶子来，不嫌弃地噙着瓶口咕噜咕噜喝起来。
生活上都不在乎了，言语上就更不会在乎，黑旋风他们在尹老师面前说话，就经常口无遮拦。在他们看来，叫尹老师为老尹头，显得更为亲近和熟络。尹斌和他们几个单独在一起时，他也不觉得什么异样，爱咋叫就咋叫呗，他们不是常常在他面前也这么称呼他们父亲为我家老头的吗。
不过有一点，这几个孩子还知道一点礼数，在教室或办公室，他们还是非常恭敬地称他为尹老师。
现在秦伦这么叫他，并且把手搭他的肩上，尹斌也没有觉得丢了面子，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尹斌扭过脸，盯住秦伦问：“秦伦，我问你，昨天晚上下自习了，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
秦伦脱口而出：“没干什么呀，一放学就回家啦。”
尹斌依旧紧盯着他，秦伦也意识到尹老师不怎么信他，接着说：“老尹头，你咋不相信呢？你打电话问我家老爷子，看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按时回家的？”
尹斌知道从秦伦这里问不出什么。秦伦这个孩子满口谎话，而且说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根本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尹斌就跟他说：“没事，我就随便一问。等会儿，胡豪来了，你叫他找我一下。”
说完，尹斌就走了。
尹斌一走，秦伦才慌了起来，他匆匆跑进厕所，掏出手机就给胡豪拨打了电话。
“阿豪，老尹头找你。”
胡豪在电话那头问：“找我干什么？”
“老尹头刚才把我从教室里叫出来，问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
“没说别的，就这？”
“就这。不过老尹头一直盯着我看，搞得我心里毛毛的。是不是董锦成告到老师那里去了？”
“你是不是想多了？等我来了再说。”
胡豪收起电话又回到小方桌边坐了下来。桌上一碟咸萝卜丁，一碗莴笋叶片。胡豪若无其事地端起碗来，继续吃着还没有吃完的半碗饭，这个时候他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有一点囫囵吞枣的味道。
胡豪嘴里噙着饭菜，朝他妈喊着：“妈，您来吃饭，我来帮人弄。”
“你吃你的，不用你管，吃完了快去上学。”
胡豪扔在碗筷，嘴里嚼着，就跑了过来，帮人把电动车推到车位。
存车的阿姨就问：“胡妈，这是您儿子？蛮孝顺您的嘛。”
胡豪他妈这个时候脸上就有得意的笑容，说：“是啊，儿子蛮心疼我的。”
胡豪用手把嘴巴上油渍一抹，往自行车上潇洒一跨，跟他妈说了声：“妈，我上学去了。”
他妈两个手臂一伸，拦在他的前面，说：“坐公交。”
“妈，我今天有急事，老师找我。”
胡豪即便是说天塌下来的急事，他妈依然不放心，但胡豪说到老师找他，他妈便垂下手臂，老师在胡豪他妈这里，那就是天王老子，无冕之王。
他妈还是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胡豪是单亲家庭，在他五六岁时，他妈就和他爸离了婚。在他的童年记忆里，只有他爸和他妈喋喋不休的争吵。
后来胡豪听打麻将的阿姨说，他爸和他妈是岚城纺织厂的职工。工厂改制，他爸妈双双下岗，靠着工厂退赔买断的几千块钱，没日没夜地泡在麻将馆里。吵架的起因就是，两个中谁输了钱或者是输的多了，另一方就会无脑地责骂。
离婚后他爸去了广东，从此再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直到现在，胡豪对他爸的印象都是模糊的，也是嫌恶的。要是谁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父亲，他的拳头就会攥得咯咯响。
他妈的补偿款，离婚以后也是所剩无几。那个时候胡豪上了小学，花钱的地方就多了。他妈没有办法，就做起小生意。凌晨三四点，他妈挑一个萝筐到郊区购一些蔬菜，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区门口贩卖，到了晚上就在街面上摆个地摊，卖一些针头线脑之类。靠着他妈这种勤劳，他们的小日子也就这样过过来了。
现在看来，胡豪知道，他妈当初也是被逼无奈。
胡豪上了高中，他妈就租下了现在小区的这个车库，靠着停一辆自行车或是电动车，一个月收个一二十块的停车费，生活也还过得去。
胡豪他妈知道，儿子越来越大了，用钱的地方更多了，她得为儿子攒一些钱。他妈把他们原来住的那个小房子出租了，现在他们娘俩就吃住在车库里。他妈还在车库里摆了两三张桌子，买了两副麻将和花牌供小区的老年人娱乐。这样一来，他妈的生活就丰富多彩起来，还可以额外的多收几个桌子钱。
往常上学放学胡豪会坐公交车，也就五站路程，要是不等车，也就二十来分钟。以前他妈给他花二十块钱买过一辆二手自行车，可没骑上一个礼拜，放在网吧门口就被偷了。他妈是守车库，她当然清楚自行车太不安全了，不是在路上出事故的那种不安全。今日给买回来，隔三五天，说不定就成了别人了。还莫说是新的，就那个二手的那个二手，也总是会有人惦记。胡豪妈就让他干脆坐公交算了，就算是多花点钱买一个心里踏实。
但胡豪喜欢骑自行车，说他们同学都骑车，就哀求他妈，他妈拗不过，再有人向她推销二手车时，她便一口气买了两辆存在车库。她想，儿子这点心愿，还是应该满足的，再说也要不了几个钱，反正这种自行车来路不明，丢了就丢了。
胡豪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赶到学校，没有直接去找班主任尹斌，而是到教室先和秦伦碰了面。
他俩到走廊上，站在隔壁班级的地方。
胡豪就着急地问：“伦子，到底是个啥情况？”
“老尹头只问了我，昨天晚上下晚自习了，干什么去了？”
“他没说什么事？”
“老尹头，什么也没说。”
“他怎么会单单只问昨天晚上的事？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应该不会吧。“
“你们没在同学中说这个事吧？”
“我是不会说的，肥子肯定不会说，陈明昊又不知道，师文只迷他的游戏，他才能懒得管这事呢。要说，也只有浩子那个小卵子。”
“你去找他问一下。”
很快秦伦就从教室另一头把陈浩然直接叫了过来。
陈浩然听秦伦一说胡豪要见他，照样很是兴奋。
“豪哥，你找我？”
胡豪一把把陈浩然拽住，厉声地问：“昨晚的事，你跟别人说过没有？”
陈浩然摇头晃脑，一说到昨天的事依然激动，说：“豪哥，昨天晚上的事，我谁也没说。怎么啦？”
胡豪叮嘱陈浩然：“浩子，要是别人问你，你可跟我，嘴把紧啰。”
“豪哥，你放心吧，我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这个我明白。”
胡豪就朝陈浩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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