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醋意
她爬起来，坐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扯出一张老师布置的英语卷子，认认真真刷了一个半小时。
她特别喜欢书桌的这一寸角落，正对着窗台，窗帘摇曳，有风灌进来，带着冬日里的凉意。
卷子被吹起一个角，答岸也写完了最后一个单词。
安静发了一会儿呆，答岸百无聊赖的打开了那个被她遗忘很久的游戏。
才刚进入游戏页面，有人给她发出组队邀请，答岸一时手快，看都没看就点了接受。
蒋寒欢快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答妹妹，晚上好啊，终于蹲到你了！”
里面还有一个人，这个老气横秋的头像以及一连串阿拉伯数字加诡异字母的游戏名称答岸太熟悉了，不是周忻还能是谁？
五人开房间，还有另外两个答岸并不认识，她甚至怀疑在她没进来之前，有一个无辜的小伙伴被无情的踢出房间，而自己特别不厚道的代替了那个人的位置。
有一个人打开了麦克风：“这个叫鸡蛋灌饼的小妹妹是谁？方便开麦交流吗？”
答岸想了想，语音交流又没什么，她清了清嗓子，点开喇叭按钮，温软的声音在众人之间响起：“方便的。”
“哟？小妹妹声音好软啊，是软妹子吗？”
周忻声音低低淡淡的说：“你能不能闭嘴？”
“……”
众人开局，答岸毫不犹豫霸占了打野的位置，选了出场率最高的英雄李白。
众人：“……”
那个不认识的同学怀疑道：“这位爱吃鸡蛋灌饼的小妹妹，你确定没选错英雄吗？不会的话我可以和你换的。”
蒋寒哈哈大笑道：“得了吧，你别小瞧人家妹妹呀，你要是跟她单挑还不一定打的过她，瞪大你的狗眼看着。”
周忻没发表什么意见，他默默选了个辅助。
那并不认识的同学惊讶道：“忻哥？你怎么玩辅助了？要不我把射手的位置给你？”
“不用。”
蒋寒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林哥，你是不知道，之前那会儿答妹妹和周忻抢打野位置抢得死去活来，谁也不肯罢手，正所谓一个野区不能容二大王，忻哥愣是把答妹妹气得跑去霸占别人家的野区去了，你不知道有多搞笑哈哈哈。”
周忻淡淡道：“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
答岸假装呵呵了一声，平静道：“恕我笑不出来。”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茬，她和周忻为了抢打野位置差点在真实世界打起架来，要不是蒋寒劝架，那个巴掌她真的下一秒就能招呼他那张帅气逼人的俊脸上了，如今想来幼稚又可笑，今非昔比，周忻今日格外让着她，不跟她抢野了。
开局不错，答岸的经济也起来了，引来队友们的卖力夸赞：“小妹妹，真不错啊，这一波带得可以。”
“我就说吧，答妹妹可不像其他妹子那样，菜得带都带不动。”
走发育路的大哥不满道：“忻哥，你能来一下我这儿吗？我都要被打爆了！”
周忻正慢悠悠的跟着李白的屁股追，对其他路充耳不闻。
“忻哥，打野用不着你，你跟他有什么用啊？！”
下一秒，答岸操作的李白一敌不过二，大义凛然的战死沙场，不，战死草丛。
“……”
周忻刚想拯救一下，只留下遍地横尸，他站在李白的尸体来回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蹲草还是可怜李白的尸体，滑稽又诡异。
“……周忻，你去其他路吧，别跟我了。”
这回周忻真的去其他路呆着了，接着又是一阵惨不忍听的大喊，“忻哥，你发什么呆呢？报团啊，没看见我被打了吗？”
“别嚷嚷。”周忻道。
“……”
答岸看不下去了，她操纵着李白，三两步来到了被敌方打得不堪入目的发育路，她刷刷两下收割掉敌人的头颅，安慰道：“救兵不就来了吗？”
“小妹妹，我爱你！你在我心目中成神！”
“闭嘴。”周忻冷冷道。
“……”
这一局，答岸直接带飞了，接着又是一阵夸赞，答岸直言过奖。
下一局答岸识趣的选了美女貂蝉，把打野的位置让给周忻，上一局的辅助实力有点小，根本不适合周忻施展拳脚。
倒是周忻随口问道：“你不玩打野？”
“你玩吧。”
下一秒，四人大惊失色，周忻选了吕布！
“……”
一群人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气氛一时之间暧昧起来，答岸似乎隐约听到谁在说悄悄话。
她按捺住心里的悸动，索性关掉了麦克风，全程没有说话，他们说了什么也没有回。
周忻若有若无的一些行为举止，有时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比起这些莫名其妙的操作，她更不想被别人误会。
对面的敌人上门挑衅了：“法师和上单是一对情侣吗？”
答岸想否认，打字的手又收了回去，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小题大做了，周忻都没在意，她在意什么？越是在意的人心里越是有鬼。
最终，谁也没有打算为这句话辩解，心照不宣的守着自己的路。
一局又赢，答岸下意识的退出房间，下线。
她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卷子，思绪飘向天边。信息叮咚了几声，她似乎隐约觉得不用看都能猜到是谁发来的。
周忻：[不玩了吗？]
答岸：[不想玩了。]
周忻：[好，我也不玩了，明天有时间吗？]
答岸想了想，明天确实整天都有时间，但她能猜到周忻接下来要说的话，无非是叫她出去罢了。
一想到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她毫不犹豫的回：[没有。]
答岸放下手机，仰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她忽然想起什么，齐微薇帮她的那件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她，人家虽是顺水推舟不费力，答岸却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想了想，下定决心般，找出齐微薇的联系方式，约她出去吃个饭，也算是报答了。
元旦佳节，游人如织，大街小巷的人潮声盖过了车流，门店挂上了喜庆的大红色，两人出来已是下午。
今天答康贵给了她好一笔“巨款”，她知道齐微薇这种养尊处优的公主必然不会跟她吃街边烟火小吃，两人来到一处看上去高档气派的餐厅，齐微薇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她指着菜单点了好几样昂贵的菜品，还有各种甜品，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我饿了一天就等着这一顿了。”
答岸微惊，她还真受不起，看着她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似乎超过了她的预算，忽觉囊中羞涩。
齐微薇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微笑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红色钞票，啪一声甩在桌子上，然后微笑着对她说：“这顿饭算我账上就好了，就当一顿饭换你一个朋友。”
这确实不太好意思，答岸本想拒绝，齐微薇说：“你别跟我客气了，其实我挺可怜你的，虽然我没经历过你这样的家庭变故，但是，你一定很伤心很痛苦吧。”
答岸抬起眼，对上她真诚的，不觉间流露出同情和心疼的眼睛。
她莫名心口一动，一股感动和温暖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人人都说他公主病，可是现在她却体贴和温暖着别人，她明明很善良，却被人说成了倚仗家里多财多金就欺负同学，一身臭脾气的版本。
如果从一个人的嘴里去了解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那么她一定有更多你没见过的样子，比如，隐藏在外表之下的那份赤城和善良。
谁曾言，人言可畏。
沉默半晌，答岸道：“家门不幸罢了，抱歉，让你见丑了。”
齐微薇面露疑惑道：“答岸，这么多年来，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深奥的问题，却让一个认识不久的人问了，答岸惊讶了一瞬，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就比如你只负责快乐，我只比你多了一样痛苦，但还是会有快乐的成分，都一样的。”
齐微薇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两人吃饱喝足了以后，又逛了一会儿，彼此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
假期一眨眼过去，答康贵也乘上了北上的火车，再次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答岸郁闷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回归正轨，又好像悄然改变。
这天，答岸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刚好碰到也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顾泽，还没走到教室门口，顾泽忽然把她叫住。
答岸回头，疑惑道：“班长？找我有事？”
顾泽背着的手伸到她跟前，神情有些隐忍，“可以帮我把这些巧克力给沈舒舒吗？”
答岸刚想说为什么不自己给，反正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又想说，沈舒舒不喜欢吃任何对她身材有害的垃圾食品，一块猪肉都不行。
稀里糊涂间，她接过了，低声道：“好。”
“谢谢。”
周忻就站在楼梯间，距离他们两人有点远，连两人谈话的内容都听不到，却把任何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蒋寒看着周忻趁着课间提了一大袋零食回来，他好奇的打开，里面全是各种牌子的巧克力，他抬眼道：“忻哥，你什么时候喜欢吃巧克力了？”
周忻不想搭理他，把巧克力一盒一盒的塞进桌肚。
蒋寒不怕死道：“忻哥，巧克力容易致胖，还是少吃为好，不宜大量摄入。”
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削了他一眼，蒋寒不经意吞了吞口水，心想着，谁又惹毛他了？
周忻脸色不太好，阴郁和戾气遍布，蒋寒似乎能用肉眼看到他周围萦绕的团团黑气。
他纳闷半晌，转回头去了。
现在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答岸在最后关头终于攻破了最后一道题，准备收拾好东西回家。走廊的灯是普通的冷白色，走廊些许长，只有两三盏灯，所以光线有点暗。
走到楼梯玄关处时，忽然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身影高挑修长，一双手闲散的插在口袋里，校服拉链的领口拉到顶，肩膀耷拉着，又酷又带着清冷落寞之感，站在这天地之间，却超然脱世俗，不忍尘埃染指，他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眼帘和神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又或者是在刻意等谁。
听到动静，周忻把靠在墙边低垂着头，手叉在校服外套口袋里的一系列动作收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周忻看了她半晌，“等你。”
他垮下炫黑色书包的一边，从里面拿出一盒精致的德芙巧克力出来。
“拿着。”
“干嘛呀？”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说完，周忻顿了顿，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其他口味的巧克力递给她。
“本来这一盒是留着明天再给你的，没事儿，我明天再买新的，你想吃多少我就买多少。”在冷白色的光线里，他声音沙哑暗沉，仔细听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眼睛有着不同以往的清澈和灼热，答岸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巧克力吃多了会胖。”答岸不想接，为难的扯出一个理由。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周忻看着她并不想收，有点着急了，以为是在拒绝他，语气低低的，带着恳求的意思，“你别接受别人的东西行不行？”
“啊？”答岸一脸问号，她什么时候接受别人的东西了？
“我看见顾泽给你送巧克力了，你不也收下了吗？为什么我的就不能收下？”
答岸立马记起来了，解释道：“那是他让我给沈舒舒的。”
周忻闻言，脸色一变，愣了会儿，心里像涌进了一寸阳光，积累了整天的阴霾也散去，看着她干净俏皮的小脸，眼睛又黑又亮，就连底下的泪痣也跟着闪闪发光，他嘴角微弯，语调微扬：“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
答岸却不知他脑子里打着什么算盘，也不知道他刚刚的行为是醋意横生，周忻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简直莫名其妙，她语气生硬：“我什么也不喜欢吃，你什么都别给我买。”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走廊的风声放大了感官，变得无比清晰。
许久，周忻无声哽咽了下，艰涩道：“我…让你厌烦了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一边为自己的卑微惊讶，一边对答岸的回答恐惧。
答岸下意识道：“没有。”
周忻凑近了些，眼神像一根点燃的蜡烛明明灭灭，微弯下身，擦过她的脖子，又艳又薄的两片唇瓣停留在她耳边，流连不已，像耳语，像厮磨，像欲擒故纵，他轻轻道：“我看出来了，你在躲我，对吗？”
答岸心一惊，忙后退几步，后背撞到栏杆，一阵闷疼，她直抽了口气。
周忻又凑了上来，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不逃过任何情绪，他嘶哑着声音道：“为什么躲我？”
他步步紧逼，答岸退无可退，压抑不住的心思在顷刻间爆发，她用了蛮力一把推开坚实的胸膛，一鼓作气道：“因为我不想被人议论，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们之间的传闻，你离我远点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够了吗？”
巧克力掉落在地，发出“哐当”声响，周忻五指收紧，忽又松开，他弯下腰，慢慢蹲下身，把那盒巧克力默不作声捡起来，答岸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势单力薄的背影，仿若樯倾楫摧。
她有点后悔说出那番话来，周忻从来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有时候对她尽是包容和讨好，而自己，凭什么站在自我中心的角度去批判他。
她心里渐渐冒出一个想法，周忻会不会喜欢她？
可是喜欢一个人本就没错。
下一秒，她否决掉，周忻不可能对她存在喜欢的想法，她横竖都不是周忻喜欢的类型，会不会是自己小题大做，把这段时间以来在她看来十分暧昧的举动无限放大，形成过敏了？
所以，她才如此拒绝和反感那些好意，其实她并不反感周忻。
她哑声道：“对不起。”
周忻却笑了笑：“我的错，我越界了，我急于求成，没有在乎你的想法。”
答岸疑惑，什么急于求成？他求什么？又要成什么？
未等她思考，周忻接着说：“我以后…会收敛，你别讨厌我，厌烦我就好。”
说完，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答岸一脸错愕。
好不容易下了楼层，周忻再也忍不住，一只拳头狠狠打在旁边的泥墙上，力道之重，指关节瞬间染红一片，几滴鲜血流了一手，像不泄愤般，他又是一拳打了上去，血印子红了一墙，在昏暗中耀眼刺目。
他望着手中的巧克力，扯了扯嘴角，巡视一番，通通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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