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水
她真是有病，又是煮面又是迁就的，这还不够哄他吗？！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被伺候惯了找她撒野？！
周忻三步作两步追上她，抓着她手腕，语气有点焦急，继而认真道：“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不需要，你放开。”
“不放。”
“……”答岸拼命挣扎，却徒劳一场，她只能瞪着直冒怒火的双眼表达自己有多么愤怒。
结果周忻冷不丁冒出一句：“面很好吃，我很喜欢。”
这话直把答岸弄懵了。
她抽回手，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忽然灵光一闪，她挎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递给他：“送你的礼物。”
周忻低头看了一眼，哑然失笑，笑得胸腔都微微撼动，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真要送我这个？”
答岸挑眉，顶嘴道：“你看你，这么欠揍，这本书多适合你。”
她把那本《活着》往前递了递，示意他接着。
周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收下了这么一份“特别”的礼物。
答岸看他吃瘪的样子不禁矢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多读几遍，读完跟我讲讲心得。”
“揍你啊。”
“前面就是公安局，你大可试试。”答岸呛他。
周忻无奈一笑，心里却开心的很。
他在空隙中抬眼，今晚的夜色，真美。
结果那本书还没送出去一天，答岸又要了回来，准确的说，借来看看。
有现成的一本，又何必再花钱去买一本新的呢。
因此，沈舒舒课间都看见答岸低头看书，一包纸巾放在一边，时不时抽一张，胡乱擦着眼睛。
这一节正是数学课，答岸意犹未尽，趁台上老师背过身那一刻，她从桌肚里掏出那本《活着》，放在数学书底下藏着掖着，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沈舒舒哑然失笑，给她望风去了。
课上到一半，答岸忽然抬起头，眼睛通红，泪花在眼珠子里疯狂打转，她难过的说：“舒舒，凤霞死了。”
台上老师手中的书本一拍桌子，有意无意的看着答岸：“认真听讲，这个知识点我不会再讲第二遍了啊。”
答岸憋屈的垂下头。
沈舒舒给她写了张小纸条，“别看了，等下老师问你哭什么更丢脸。”
答岸投降，她把书收好，又把眼泪憋回去，认真听课。
周忻来班上越来越频繁，流言蜚语也渐渐传开，五花八门，十几个版本，但谁都不敢摆在明面儿上谈论，多多少少惧怕周忻。
答岸有意无意的避开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而周忻似乎没察觉到异样，时不时对她动手动脚，送早餐，买零食，补习，一样不落下，殷勤的跟伺候古代皇后娘娘。
答岸正看到《活着》的大结局，已经泪流满面了，手掌心握着的纸巾已经湿透烂透，她默默流着泪，心里在滴血，文字是最接近作者心灵世界的载体，她觉得自己不仅和作者共情了，甚至生出经历苦难的主人公正是自己的错觉。
周忻来窜班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怎么哭成这样？”
答岸抬起湿答答的眼皮，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本就带着淡淡忧伤的眉眼更加可怜兮兮，厚厚的卧蚕这会儿更加饱满，给这张脸平添了一层林黛玉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要死的是她，她哭哭啼啼的开口：“他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一头老牛。”
周忻失笑，扯了张抽纸，装模作样给她擦了几把，嘴上却说着：“别哭了，丑不丑。”
答岸甩开他胡作非为的手，她感觉自己眼皮都要被擦掉了，把书合上，“看完了，还你。”
周忻接过，随手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还残留几滴未干的眼泪，在纸上晕染开来，他用指腹摩擦了几下，像安抚，又像温存。
他慢条斯理合上书，似笑非笑的说：“要不要跟我说说心得？”
答岸淡淡瞥他一眼，心觉这句话怎么如此熟悉，她好像也这么说过，没好气道：“我觉得结婚还不如去养一头牛来的自在。”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要委屈地恋爱，更别说什么不切实际的婚姻。
周忻顿时气急，他曲起一根手指头狠狠敲她木瓜做的脑袋，“把你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去掉。”
“……”
答岸不喜欢与别人触碰，不喜欢周忻对她做出亲昵的动作，她轻飘飘的避开，拉扯开两人的距离。
周忻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自然收回手，嘴上说着：“一个作者的最高境界，就是笑着把人间的疾苦写给你们这群禁不住哭的人看，你哭得越惨，作者写得越兴奋，你就是其中之一的傻子。”
答岸狐疑的看着他，不甘示弱道：“你不哭，证明你没心没肺，反正死全家的又不是你。”
“行，既然你这么爱哭，下回送你一本《悲惨世界》，怎么样？”
“……”
周忻不逗她了，也正经起来，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答岸，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啊？”答岸大吃一惊，跟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着他，“什么意思？”
周忻自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带着一股脑的冲动劲儿，又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谈恋爱？”
答岸不答反问：“你很想吗？”
“还行。”
答岸却不知他的心思，往歪了那边想，“你谈恋爱了？”
“……”周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
他差点忍不住掰开着呆头鱼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木瓜浆，自己都这么明显了，难道她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这天生好看的一双眼睛全贡献给数学题做研究了？！
答岸看他一眼，说：“如果有一天我谈恋爱了，那一定是——”
“是什么？”
“一定是数学太难了。”她轻飘飘地说。
周忻毛遂自荐：“我数学年级第一，光荣榜有证据。”
“跟我有什么关系。”答岸脱口而出。
“……”
周忻想掐人。
答岸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他淡淡道：“没有谈，我能跟谁谈？”
“跟谁谈不是取决于你吗。”她嘀咕道。
“跟你怎么样？”
答岸却摆出一副惊恐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
靠！
“服了你了。”
元旦节来临，学校给高一高二年级放了整整三天的假期，一瞬间全校沸腾，每个班欢呼雀跃，高三年级倒是平静的很。
蒋寒驮在桌边，百无聊赖的说：“忻哥，你说假期怎么打发？”
周忻淡淡看他一眼，“嗯哼？”
蒋寒一下子坐起来，两眼发光：“深南街那边开了家超好玩的酷玩城，去看看？”
“没意思。”
蒋寒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是没意思，整天围着答妹妹就特别有意思是吧。”他看着周忻，接着说：“你喜欢人家，就赶紧上去追，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你一厢情愿，答妹妹把你当空气瓶似的。”
“……”周忻一本语文书拍他脑门儿，明显被这话刺激到了，他话不假，围着答岸转的是他，主动的是他，无动于衷的却是答岸，一想到这儿，他就食不知味，心里不甘。
谁能想到，风光无限，得心应手的他，也有难偿所愿的一天。
蒋寒不甘示弱，他看到了周忻停顿了一会儿，不怕死的说：“我没说错吧，你给人家买了一个月的早餐，又是补课又是做笔记的，人家不也只是把你当成了社会主义兄弟情吗？依我看啊，你就是温水煮青蛙，火候不够，简直是缘木求鱼。”
“那要怎样？”
“加大火力啊，把话挑明了说，火势大了我不信她还感受不到。”
周忻过有所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什么也没说。
蒋寒大喇叭的嘴还在絮絮叨叨：“我也真是奇了怪了，咱忻哥哪里不好，论长相，身材，家境，成绩，哪样不是出类拔卒，百里挑一，你要是个女的我早就争着抢着把你娶回家了，答岸居然瞧不上？天之骄子还得倒追，这叫什么道理。”
周忻淡淡的声音传来：“答岸也很不错。”
“……”
他骂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扯出一张卷子开始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高境界。
学校有一个阅览室，相当于两个教室合并起来那般大，只有一位老师看管着，平时来这儿的人不多，和座无虚席的图书馆相比冷清了些，里面多是文学和语言之类的书，也有每个月更新的报纸和杂志，答岸喜欢趁着下午放学的时间在这儿泡一会，安安静静的看书，她对散文集颇有兴趣，每个月更新的散文篇她都会追，一本也不落下。
周忻打完篮球的时候，陪着蒋寒去了一趟便利店，他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拉开冰柜们，拿了瓶纯净矿泉水，准备付账的时候，余光间瞄到了货架上面摆放了一层乐事薯片，他停顿了一会儿，伸出一只修长，骨节清晰的手不匆不忙的拿了一包。
蒋寒往后看了眼，纳闷道：“忻哥，你喜欢吃薯片？”
“少管闲事。”
“……”他欲张嘴说点什么，老板朝他大喊：“这位同学，到你了，赶紧跟上。”
蒋寒索性放弃，拿出一张钞票付账去了。
周忻在班级搜寻了一圈，没找到想看的身影，一阵失落感袭来，刚想离开，就撞上了从楼梯口慢吞吞回来的答岸。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答岸下意识的问：“你怎么来了？”
周忻平静道：“找你。”
两人回到座位上，他已经把前桌当自己座位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毫与异样感，答岸也见怪不怪，心里叹了口气。
周忻拿出那包薯片，递给她，挑了挑眉。
答岸看着包装袋上赫然写着的翡翠黄瓜味薯片，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的？”
周忻听闻这话，也愣了下，“随便买的。”他漫不经心的伸出双指，光滑圆润的指甲，修剪的非常好看干净，手腕突出一处骨头，随着一声撕裂的声音凸现明显，他从里面夹出一块薯片，送到答岸嘴里，动作自然。
答岸也愣了愣，盯着近在咫尺的薯片，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一些，用手接过那块眼看着就要碰在她嘴唇等着张口的薯片。
“你刚刚去哪儿了？”
答岸嘴巴一边扎巴着，清新的黄瓜味在口腔蔓延，她心里也豁然明朗的些，语调也变得明亮，“去了阅览室。”
“阅览室？”周忻蹙眉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学校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靠近饭堂那边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答岸低低“哦”了声。
半晌，周忻忽然说：“假期带你去玩儿？”
“去哪儿？”
周忻默默伸手又取了块薯片给她，答岸接过，手不知觉的碰到了他的指尖，带着一股酥麻的热意，只听他说：“看你的。”
答岸微微一愣，忽然有点排斥两人之间晦暗不明的暧昧关系，她发现这段时间和周忻走得未免太近了些，特别是周忻时不时来窜班，给她送早餐，赠笔记本，周围的风言风语也如野火烧不尽般四起，她不喜欢被人注目的感觉，也不喜欢被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深谙人言可畏的道理。
然而，周忻本来就是耀眼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闲言碎语。
思至此，答岸敛眸，盯着那块咬了一小半的薯片块儿，瞬间无法下口，她淡淡道：“假期我有事，恐怕没有时间。”
“什么事？”
“家里事。”答岸胡编乱造了个理由，周忻没有怀疑话里的漏洞，真信了，他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许久才道：“好吧。”
其实她还想说，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没必要来班上了，当看到他似乎不太开心的模样，终究把话咽回肚子里。
元旦假期如约而至，同学们欢呼雀跃，答岸心情也愉快了很多，一是三天的假期，二是爸爸本来是要被召回工作，结果公司忽然发出通告，给员工们放了元旦假，他也顺其自然陪着家里度过这个新年，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她无比珍惜。
窗外的月亮高悬，明亮又皎洁，每家每户的灯光尤其明亮温馨，意味着团圆。
爸爸和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着节目，妈妈时不时往爸爸嘴里送水果，爸爸则低头开心的张开嘴，享受爱人的疼爱，答岸看着他们互相依偎的背影，讽刺又心酸。
如果，她们的生活没有偏离轨道，她会不会特别珍惜这一面情景。
她闷闷的躺回床上，窗外安静的很，城里禁止烟花爆竹，少了很多新年的味道，看似团圆，实则又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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