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波神留我看斜阳

画舫继续溯流而下，在习习江风吹拂之下，众女谈笑嬉戏之中，黄昏渐至。一轮斜阳从江天尽处徐徐落下，粼粼江面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晚霞，美轮美奂，璀璨绚烂。李长歌心神俱荡，逸兴大，豪情满怀，脱口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云梦岚轻笑着说：“如此美景，如不斗诗一番，岂不辜负？”

        众女纷纷拍手赞同。

        云梦岚先吟道：“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红袖女子明姝紧随其后，说道：“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紫衣女子明仪：“杜鹃声里斜阳暮。”

        黄裳女子明瑜：“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绿裙女子明娴：“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众人纷纷叫好，认为属她这句最为贴合当前景致，既有茫茫江水，又有斜阳暮色。

        “你呢？”云梦岚问李长歌。

        “我最开始已经说了呀。”李长歌说。

        “你那不算，你说了之后我才提议斗诗的，而且我们都是以斜阳为主题，你是残阳，不合题。”云梦岚说。

        “斜阳残阳不是一回事么？”李长歌不满地说。

        “斜是偏了，残是不全，是一回事吗？”云梦岚问。

        李长歌悻悻努了努嘴，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带有斜阳的诗句。正想着，红袖女子明姝逗他说：“咱们是在江面上，所以你的诗句里必须带有水。”

        “你们几个的诗句里也不是都带有水啊？”李长歌反问道。

        “我们是女儿家，天生就是水做的，你是男子，命中缺水，所以诗句中必须带有水。”红袖女子明姝狡辩道。

        “你们几个女的合伙欺负我一个男的，就不觉得羞愧吗！”李长歌愤愤不平。

        红袖女子明姝冷笑说：“那是你没见过几个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合伙欺负一个弱女子的场景，我是见过好几回，我也没从他们脸上看出有什么羞愧，反倒是兴致勃勃。”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反正我是没欺负过女人。”李长歌说。

        “我作证！”云梦岚举起了右手掌，神情庄正地说。

        “师姐，你真好！”李长歌感激涕零。

        “我作证！”云梦岚接着说，“他有欺负过女人，我亲眼见的。”

        李长歌红着脖子争辩道：“师姐，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当着你的面欺负别的女人了？”

        “不是当着我的面欺负别的女人，而是你欺负的就是我。昨天你害我落入水中，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云梦岚不紧不慢地说。

        “有这回事？”镜湖宫四女全都目不转睛地盯住了李长歌，脸上浮出愠怒，眼睛中却全是兴奋。打心眼里，她们并不相信李长歌有胆量、有能力欺负得了云梦岚，可眼看有好戏登场，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天性使她们本能地要推波助澜一把。

        “不是这样的”，李长歌又急又羞，正要向众女解释，突然想起事情的起因是自己用“芳心只共丝争乱”自喻，本是两人独处时的一句戏言，可如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只怕又会被借题挥，引来一番没来由的嘲笑，于是生生把已到牙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是怎样的？”见李长歌半天不开口，已被勾起好奇心的镜湖宫四女急切切地追问道。

        李长歌正不知所措之际，脑中突然闪过昨天云梦岚落水时的场景，顿时来了主意，用力一拍脑袋，“哈哈”大笑两声，说“我想起来了”，然后在众女的睽睽注视之下，一字一句朗声念道：“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众女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对诗，而不是讲云鹤宗师姐弟之间的狗血八卦故事，顿时大感失望，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正要作，却被李长歌得意洋洋地追问：“怎么样，我这句不比你们的‘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差吧？”

        虽然被好奇和恼怒充盈的内心像猫挠一样痛痒难忍，红袖女子明姝还是极力抑制住不悦情绪，面带略显僵硬的笑容，拍手赞赏道：“妙极！明娴师妹的‘烟水茫茫，千里斜阳’后一句是‘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美则美矣，却是凄美，不符合我们年轻人的心境，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而李师弟这句‘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紧接着就是‘明日风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一派无拘无忧、随遇而安的滋味，颇合我们修剑者的洒脱心境，在我看来，李师弟要胜明娴师姐一筹。”

        李长歌反而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摆手说：“这是人家张孝祥的《西江月·阻风山峰下》，让我拿来用了，可不是我胜过了明娴师姐，再说明娴师姐引用的那秦观的《点绛唇·桃源》水平也是极高，两各有千秋，不相上下，而我本人的修为功力，则是比明娴师姐差远了。”

        “男人不懂怜惜，把女人比作花一般的赏玩之物，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什么‘乱红如雨’，但我们女儿家也附和这么说，则未免有些自轻自贱了。”红袖女子明姝悠悠说道，镜湖宫其余三女悉数沉默不语，心中似有所思。

        云梦岚见气氛压抑，咯咯笑道：“好一个‘明日风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越女溪虽已不远，然而天色将晚，等我们赶到定是深夜，未免不美，也难免弱了声势，被人说些‘偷偷摸摸、心亏声虚’之类的风言冷语，我看天边云彩预示明天会是一个丽人天，不如今天且在岸边逗留一晚，明天一早启程，等赶到越女溪时正好晌午时分，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皆以为然，于是移船靠岸，把缆绳系在江畔一株大柳树上，于附近一处平坦的浅草地上露营下来。此时最后一抹夕阳也刚好消失在地平线之下，众人升起篝火，围火而坐，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女的娇靥若花，嬉闹不断，男的面如冠玉，扮怪连连，青春活力的笑声在空气中徘徊，在江波上荡漾。白天使人目明，却使人心乱，黑夜使人目盲，却使人心清。在夜幕的保护之下，每个人都脱去了白天的伪装，不再沉迷于勾心斗角，展露出最真实的自我，一身轻松，尽情欢笑。

        此乐无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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