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霜刃未曾试

众人嫌画舫内部空气污浊，便没有返回船上，而是将油毡布铺在浅草地上，露天和衣而卧，仰面看星河灿烂，侧耳听江声涛涛，不知不觉中入眠。

        深夜时分，篝火渐熄。江面上突然隐隐传来吵闹打斗声和刀剑碰撞声。众女甚是警觉，立即起身查看，云梦岚见李长歌睡得像死猪一样，便用力推了他一把。李长歌被人从熟睡中弄醒，睁开惺忪双眼，见天色尚黑，正要开口抱怨，却见云梦岚神色凝重，向他做了个闭口的手势。

        李长歌一骨碌翻身爬起，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江面上的异常。一只大型多层黑篷客船横亘在江中心，船身多处起火。在火光的映照下，船上的人影清晰可见，男人们在呼救灭火，女人们在嚎哭逃窜，乱做一团。有的人被火焰波及，无处可避，干脆纵身跳入了江中。

        四周散布着二十来只舢板小船，将客船围了一圈，每只船上都站着四到五名劲装蒙面黑衣人，一人划桨，一人手持火把，另外二三人不停往客船上射出燃着磷火的飞箭。有落水者朝这边奋力游过来，划桨之人立刻将小船靠过去，手举火把之人掣出明晃晃的腰间长剑，毫不留情地挥砍过去，射箭之人则目不斜视，有条不紊地往船上射着箭，彼此之间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显然是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

        这番突如其来的惊变直看得岸上众人面面相觑。镜湖宫四人以红袖女子明姝为，云鹤宗两人势单力薄，没有话语权，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明姝，请她做决断。

        红袖女子明姝也是好生犯难。江面上很明显是一场劫杀，只是不知道是为了钱财还是仇怨，但无论是为了什么，这种不留活口的做法都表明黑衣人是一群狠辣残忍的亡命之徒。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贸然卷入一场生死恩怨，划算吗？红袖女子明姝踌躇不定。

        短短一会儿工夫，客船一半以上的地方都已被火焰覆盖，火势熊熊，火光冲天，能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少，船上和水中的旅客或被飞箭射中，或被烈火缠身，或被刀剑砍伤，或被江水灌肚，哀嚎声此起彼伏，凄厉惨绝。

        红袖女子明姝见局势已定，再施手相救也是徒劳无益，于是轻启朱唇，缓缓摇头说道：“是非之地，慎入是非。这群黑衣人既然敢在江上放火行凶，必是有恃无恐，大有来头，我们虽然不怕他们，但也没有必要卷入不必要的是非。”

        “而且”，她顿了顿又说，“我们也不清楚这其中的恩怨是非，万一出错了手，帮错了人，岂不是自找麻烦？”

        众女一阵沉默，似是默认了这一做法。李长歌忽然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我们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恩怨是非，但肯定不是这一船人都与黑衣人有过节，就算有再大的冤仇，也不应殃及无辜。我们修剑者苦修剑道，磨炼武技，所追求的不就是以手中三尺长剑铲除天下不平之事？”

        一番话说得众女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云梦岚脸上挂不住，低声训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大人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李长歌反唇相讥说：“凭什么小孩子就不懂？那还有人说妇道人家头长见识短呢？”

        云梦岚俏脸一寒，怒问：“你说谁头长见识短？”

        李长歌撇了撇嘴：“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一句俗话，但我觉得俗话也不见得都对。我不认为你见识短，但你也别用小孩子来压我，该懂的道理我都懂了。”

        红袖女子明姝及时出言劝止：“行了，你俩别争了，一旦让黑衣人现咱们，就是想置身事外也不能了。不过李师弟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修剑之人最讲究道心坚定，如此方能逆天而行，一旦心生畏怯，道心有亏，就再难有所精进了。我看咱们要不靠过去问一问，如果那群黑衣人能说出来历和动机，咱们就不管不顾，让他们自行解决恩怨。如果他们鬼鬼祟祟，什么也不肯说，咱就不得不主持公道了。就算这件事闹大，把背后的势力都牵涉进来，咱们也问心无愧，到哪里都能论理。”

        众人都没异议，解开系在柳树上的缆绳，正要登船，江心上突生变故。

        客船中传出一声直灌入耳的长啸，一道白色人影从火光中冲出，手持一把秋水长剑，凌空扑向最近一只舢板小船，只是随手一剑，便将小船上五名黑衣人全部扫倒。然后兔起鹘落，扑向附近其他舢板小船，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有六七艘舢板小船被他击破，上面的黑衣人或倒下，或落水，生死不知，舢板小船被白色人影跃起时的巨大蹬力顶得在江面上起伏不定，原地打转。

        其余黑衣人现了这一异常，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客船，调转弓弩，一枝枝燃火飞箭宛如一道道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焰，朝白衣人急射去。弓弦声，破空声，一时密集如急雨。

        白衣人刚好跳到一只舢板小船上，先是将上面的黑衣人击倒，然后用力一踩船头，船头猛地往江中一沉，船尾高高翘起，几乎竖了起来，只听见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从背后射来的燃火飞箭被船底全部挡住。

        白衣人不再腾空跳跃，而是踩着江水，大步前行，每走几步，就用手中长剑用力一拍江面，激起一大片水柱，化作一座座山峰的模样。水本是至柔之物，被剑气贯注，竟然硬如磐石，燃火飞箭撞上去，只是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便力竭而坠，即使有少数燃火飞箭没有被水柱挡住，突破了进去，也被白衣人以巧妙步伐避开，无法伤及他哪怕一小片衣袂。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又有两三艘舢板小船被他击破。

        这手出神入化的本事让黑衣人们大惊失色，方寸大乱，箭雨攻势也开始凌乱缓滞。白衣人趁机又击破了两艘舢板小船，江面上完好的舢板小船已经只剩一半，而且都集中在客船另一侧，这一侧的已经全军覆没，因为有客船的阻隔，加之距离过远，另一侧黑衣人的射击更加难以对白衣人造成威胁，被他各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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