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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三章


看到这种章节的话大家都懂得啦。

        弘治帝失笑,  伸手遥遥点了点张皇后,  “寿儿知道你这么想他,  该生气了。”

        张皇后十分淡定:“他不敢生我的气。”

        弘治帝甘拜下风。

        “这段时日,  太子一直带着焦适之去端敬殿,  来往的太傅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他顶撞杨廷和那次,  我听说了点不太好的言论。”弘治帝知道张皇后未免后宫干政,了解了事情大概后并没有过多干涉太子学习的事情,也不知道内详,  就先讲了那日的事宜。

        弘治帝对朱厚照大多是放养,他愿意干什么也都由着他。不过那日招来焦适之后,弘治帝为了以防万一也派人去探了探,但得知的事情并不是太好。而后不过在宫内待了几日,  那焦家少年郎就让太子对他宠爱有加,大放厥词也不管不顾,  甚至挤走另一个人,  此人心机颇深,不可不防。

        相较于弘治帝的担忧,  张皇后宽厚得多,  她轻叹道:“你且说说,  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了?”弘治帝摸了摸鼻子,  刚才想找皇后商量的想法有点失策,  皇后也是女子呀。

        “以前男耕女织,  是身体所限,  人力有时而穷,  那是命。他的想法不切实际,却不是错误。”张皇后淡淡地说道,话语中带着几近无法察觉的悲哀。

        即使弘治帝对张皇后宠爱有加,十分尊敬。然而生而为这个时代的君王,他依然无法理解张皇后话语里的沉寂,那是天性使然。

        张皇后是个睿智的女子,她不会让自己过多的沉浸在异样的情绪中,转眼间就转换了情绪,眉目间含着笑意,“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错,有他在,寿儿总算愿意耐着性子读书了。至于那个林秀……寿儿也与我说过,是那个孩子自愿去的,呵呵,一个书香世家竟出了个尚武的孩子,不知道林家现在如何。这是寿儿要的人,又不是给你点侍卫,既然人没问题,你就别乱来了。”

        弘治帝无奈地摇头,林祭酒他自然熟悉,在他看来,林秀比焦适之要适合得多。不过皇后言之有理,到底是太子选人用人,总得是太子愿意用的人才是。不然跟林秀一样轻轻松松被打了,也没有用处。

        他的儿子,可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焦适之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陷入一场大危机,他老老实实地在焦家待了一夜,随后便随同焦君一起坐马车前往刘府。焦君全程是黑着脸色,焦适之也没有说话自讨没趣,两父子坐在马车内,车内气氛寂静如鸡。

        焦适之眯着眼睛靠着车厢,想着这一次刘健这么大肆邀请这么多人的缘由。刘健本便是弘治帝信任的内阁辅大臣,谨言慎行远离结党隐患本来是最要紧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他老来得子,继室张氏生下了他的第三子。刘健前一位夫人生下的两个儿子都早卒了,现在这个儿子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就连弘治帝都为他高兴,特命他好好庆祝,不能随意糊弄。

        膝下有人,老来得子,如此欣喜之事,刘健终究不能免俗,也因着万岁爷的话广邀请,大办满月酒。洗三的时候刘府低调度过,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能跟刘家拉拉关系,去的人自然不少。

        不多时,焦家的马车就到了。刘府前车水马龙,来往的宾客不断,焦家不过是其中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焦适之老实地跟在焦君身后,看着焦君令小厮把礼物交给门房,留下名字后,随着刘府的下人往里面去。

        刘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丝毫没有因为焦君的官阶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全程服务十分周到,直到把人引到一处园子才停下来。

        一路上,焦适之一直在静静欣赏刘府的风景,这座宅子是弘治帝先前赐下的,占地面积颇大。宅院中的装饰应该也是原有,一路上经过的几处地方各有特色,寒冬腊月虽无鲜花绽放,然他们所在的这处地方却有寒独自开的腊梅。在寒冷的气息中,夹杂悠悠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处园子里来往的宾客有不少焦君认识的人,他自然是带着焦适之过去认人。什么李大人张大人柳大人,一连串下来焦适之认了不少世叔世伯,还有那一堆不认识的大人。待人越来越多之后,焦君不再拘着焦适之,焦适之乐得自在,躲到一边去了。

        刘府安排得很合理,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到各处园子去,男宾一处,女眷一处,都各自分隔开来。大部分人都畏寒进到暖阁去了,园内的人渐渐变少,焦适之舒了口气,靠在一棵梅树下,仰着头看着那满树梅花,偶尔有风声拂过,摇落几许红色花瓣,落到假山上,落到地上,落到人的衣衫上。那点星红颜在满地雪白中十分鲜艳,带着流动的生机。

        “焦适之?”正当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焦适之疑惑地偏了偏头,刚睁开的眼眸中带着朦胧,落到来人的眼中变成呆萌的懵懂,让原本即将吐露出来的犀利言语梗在胸口,欲吐不吐难受至极。

        “......焦琼?”焦适之思考了片刻,想起了眼前人是谁了,那是本家的孩子。那日入宫比试时,他也在场,之后也是他口出不逊后被焦芳斥责,因此焦适之还留有几分印象。

        焦琼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一个浓眉大眼,一个修长俊秀,两人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与好奇。

        焦琼这一次是带着任务出来的,自从他上次进宫至今,焦芳从未让他踏出家门一步,整整三个多月差点没憋死他。今个儿好不容易求情出来了,焦芳却交代他一定要看好焦适之,不要在这个场合出事。焦琼对这个横插一脚抢走名额的家伙完全没有好感,但在焦芳的威严之下不敢说个不字。

        他眉峰紧皱,不耐烦地开口,“你接下来就跟着我,不要乱走。若在这里出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焦琼不禁看了眼焦适之,这位的声名可不怎么样,尤其他的地位也不高,身为太子侍卫的身份反而会让其他人更加不平衡,进而来找寻麻烦。焦琼是冲动,却不是傻子,三两下便猜到了父亲的意思。

        焦适之看着不耐的焦琼,眼前的少年明明完全不乐意,却还是来寻他,莫不是......他眼眸一暗,该不会真的有人这么蠢吧,想在刘家的宴会上闹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焦适之轻轻点了点头,“麻烦兄长照顾了。”声音十分纯良,温和有礼,让焦琼身后两人的眼眸微亮,扫去几分先入为主的不满。

        焦琼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回事,今日的焦适之完全没有当日红裳的一眼惊鸿,温和有礼的模样怎么反倒给人感觉奇奇怪怪的?他摸了摸痒痒的耳朵,赶紧维持住即将消失的冷酷面具,粗声粗气地说道:“那还不快点过来?”

        焦适之看着炸毛的焦琼,笑眯眯地又点了点头,“是,兄长。”

        嘶~焦琼一颤,尼玛更奇怪了!

        小二见着熟客,立刻迎了上来。他自是知道焦适之的口味,不过今日见着这温润小公子又带了一位小小公子过来,便也没遵循旧例,躬身等着两位吩咐。

        果不其然,焦适之低头问着朱厚照,“你可爱黄山云雾?”

        朱厚照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丝丝讶异,好奇地说道:“这里居然有黄山云雾?”这黄山云雾他自是喝过,只是此茶产量极小,普通人间倒是少有流传。

        “我们掌柜的本便是安徽人,自家产出罢了。不过产量也少,因而只做自家用,若不是熟客来,也是不能够品尝的。”小二笑眯眯地解释道。

        朱厚照了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再好的茶叶,也比不过宫中那繁多的贡茶。

        焦适之在步入雅间前在外停留了几息,之后才随着朱厚照进来。看着朱厚照在雅间内好奇地摸了一圈,内心一动,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刚才寿儿那么镇定的模样,焦适之也有些端着,不过现在看着寿儿这幅样子,也俨然还只是个孩子,他内心这一串想法,倒是落了下乘。

        “你......”焦适之正想说点什么,小二便送着东西上来了。在茶具等摆放好之后,他把手臂里揣着的包裹递给焦适之,“公子,这是按照您吩咐买的衣服。”

        在小二离开之后,焦适之看着朱厚照说道:“我想它应该能让你更舒服点。”他话语间言笑晏晏,语气温和,夹杂着没有半点强迫,仅仅只是一个建议。

        朱厚照抿唇,随后露出一个极其可爱的笑容,抱着那个包裹绕到了屏风后头。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黄山云雾特有的香气顺着袅袅热气飘散,室内生香。焦适之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不失轻巧,整套动作下来,不多一点,不少半分,让朱厚照看着弯了弯眉眼。

        焦适之先端了杯茶放到寿儿的位置上,随后才现寿儿已经穿戴好了新衣服。那件衣服虽不是上品,却也花光了焦适之这个月最后的一点月钱,毕竟这黄山云雾也不便宜。而这淡青色的衣服穿在寿儿身上,硬生生穿出了几分不该有的气派。

        焦适之含笑道:“可愿尝尝我沏的茶水?”

        “就算这茶水不好喝,你刚才的动作就已经让我觉得很开心了。”朱厚照诚实地说道,接着毫不客气地在焦适之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轻轻嗅了嗅茶香,随即饮下。

        “好茶,好茶道!”

        朱厚照双眸一亮,轻声赞叹。这份茶艺,即便与父皇身边泡了几十年茶水的茶间太监相比也没输到哪儿去。

        当然朱厚照这是爱屋及乌,心喜焦适之,继而夸大其才艺。不过也能看得出焦适之的确有几分门道。焦适之闻言摇头淡笑,“不过是粗浅技艺,值不得如此称赞。”

        焦适之并没有询问寿儿出了何事,也没有过分关注他,只是在现寿儿茶盏饮尽后又为他添了几次茶水。而茶楼娴雅舒适的气氛彻底拂去了朱厚照心里最后的烦躁,喝着黄山云雾,看着对面少年温润的模样,心中一动,“你可知陈家?”

        “你惹上了陈家?”朱厚照此言一出,焦适之的眉毛微皱,带着些许担忧,“你说的,是隔壁街那陈家?”他原先以为寿儿是谁家走失的孩子,但一路上看来却不尽然,反倒更像哪个富贵世家偷溜出府的小孩。

        “正是。”

        “陈家向来跋扈,身后靠着宫内的大人物无视法纪。如果想报复回去,光凭你一个不够,须得帮手。”焦适之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你当慎言,若我是恶人,你现在早就出事了。”连他刚才说去茶楼的时候,寿儿都乐呵呵应承了,傻乎乎的可爱。

        “有点傻乎乎的可爱”的朱厚照无知无觉地摊手,“他们刚才当着我的面把一位小娘子抢走了,而官府无所作为,我看着很不开心。”还未变声的嗓音带着独属于孩童的尖细,语气却十分平静。

        话与语气十分不搭。

        焦适之虽然觉得朱厚照的话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陈家的小儿子向来好色,想来这件事情是他主使。进了陈家的姑娘便没有活着出来的。不过这两天听说他带人出城游玩,似乎还未回来。”

        言下之意很是清楚。

        焦适之虽看不出寿儿的身份,但寿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似乎他本人也丝毫没有掩藏的意思,反倒对着焦适之疑虑的神情露出一个得意可爱的笑容。

        “多谢焦大哥的指点。”

        “这算不得什么指点,如果能让陈家出点小问题,想必会大快人心。”寿儿的举止后面代表的是底气还是虚张声势,焦适之看得很清楚。

        “焦大哥说笑了。”朱厚照笑眯眯地说道,“不过看起来焦大哥也有些许心事,脸色不怎么好看呢。”焦适之先是为寿儿的直白呆愣了三息,之后又叹息自己连脸色都遮掩不住,轻而易举便被人看透了。

        他轻轻摇头,但又不想直接就推拒寿儿的好意,婉转地说道:“只是家中出了点变故,起了点争执。”

        “原来如此,不过焦大哥看起来还真不像官宦子弟呢。”朱厚照点点头。

        “何以见得?”焦适之挑眉,没注意到自己这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对面的男孩带着调皮的神色指了指焦适之的衣裳,“近段时间京城流行在衣服上着暗纹,不论何种人都巴不得詹显身份,但焦大哥难得朴素。”

        焦适之无奈摇头,轻声说道:“即便绣上暗纹,难道便会有所不同吗?既然不会有所不同,又何必在这些小处费劲。”做衣服的时候绣娘自然说过,但焦适之却没放在心上。就算他在衣裳上绣上奇珍异宝,不属于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好!”朱厚照高兴拍手,“我也见不得那些人,以为披上衣裳便高人一等,每次看到他们的嘴脸就觉得可恶,真想多拌他们几脚。”

        焦适之眼角抽搐,“多”?看来这位已经干过这样的事情了吧。不过两人难得交谈得很是愉快,虽然寿儿的性格跳脱,想法天马行空不受约束,但着实是个很有趣的孩子。等朱厚照跳下椅子背着手道别的时候,焦适之才惊觉时间飞快,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朱厚照像个小老头一般踱着步离开了茶楼,刚才焦适之的话给了他启,有仇必报的某人现在正打算去实施。至于焦适之......有了名字,他还怕找不到人吗?

        焦适之撑着下巴看着寿儿离去的背影,此时雅间内只剩下他一人,时间渐渐流逝,他不知想到了何处,看着西下夕阳叹了口气,仰头饮下最后一杯茶,随即也离开了茶楼。

        几日后,焦适之刚回到焦家,还没有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被管家给堵住了,连带着管家身后的几位奴仆。焦适之讶异地说道:“看起来,管家有要事要寻我?”

        管家弯腰恭敬地说道:“老爷请少爷过去一趟。”焦适之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站在管家身后如狼似虎的奴仆,这是......先礼后兵?

        “管家确定是老爷请我过去,而不是压我过去?”焦适之勾起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管家点头哈腰地说道:“少爷言重了,您是老爷的独子,老爷怎么会如此待您呢?”话是这么说,但焦适之却没有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半点礼让温和。

        如果不是有所授意,管家断不敢如此。

        焦适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前头带路吧。”

        他本来对这一次的祠堂纵火很是怀疑,如此迅,又是在暴雨天后,居然能够这么快的点起大火,证明早有准备,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手段,如果是外来的人,费尽心思只为了焦家祠堂未免太过浪费了。焦家又不是名门大户,也惹不上这样的死敌。

        那就只能是内鬼了。

        有这样的手段,又如此熟悉焦家内务,偏偏是在焦适之被罚之后……看来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了,也知道迎接他只会是暴风骤雨。如果不是管家的表现如此着急,焦适之还不能够相信,居然有人为了一己私利毁了焦家祠堂,那可是百年大计啊!

        父亲会相信他吗?

        显然,朱厚照又一次成功地使他留了下来。他欲起身,那动静却惊醒了身后人,胸腹处的胳膊一使劲,又让他回到了原位。

        “皇上,天快亮了。”焦适之提醒他。

        “嗯哼,该起的时候刘瑾会提醒我。”朱厚照混不在意。

        ......焦适之脑门蹦出几条黑线,“可是皇上,臣该离开了。”

        “先是卑职,后是臣,你每换一个称呼,都得让我费劲提醒你一件事吗?”朱厚照似笑非笑地覆上焦适之的身躯,被褥下,两人赤.裸地交合在一起,朱厚照呼出的气息吹拂在焦适之左耳边,激得他身体微微颤抖。

        瞧见身下人的反应,朱厚照十分得意,这是他创造出来的敏感点,从无至有,一点一点亲自开出来的。

        “皇上,”青年的声线果然带了更多,更让人喜欢的暗哑,“您再不起身,早朝会迟到的。”

        “那便停了吧。”朱厚照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

        “那我自请出宫,免得祸乱宫闱。”虽然自称“我”,然而这称呼却反倒给了朱厚照压力,他不满地睁开双眸,俊美面容带着点点不爽。焦适之不理会他,翻身下床。早朝早便改为每旬一次,若君上还不参与,那便真的过火了。

        朱厚照从身后搂住焦适之,俯在肩膀深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有时还真想念最开始时你那自持谨慎的模样。”不像现在,都学会顶嘴了。想到这里,朱厚照尤其不满地噘嘴。

        焦适之淡淡一笑,转头轻吻,然后趁着朱厚照呆愣的片刻一扭身从朱厚照怀里挣脱而出,把穿了一半的衣服换上。身后传来朱厚照愕然的声音,“你学坏了!”

        学坏了?焦适之心想,或许吧。想起曾经的过往,他也有点恍惚,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局面的?

        回想起来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焦适之九岁前的日子与九岁后截然不同。

        他的娘亲龚氏乃大理寺寺丞焦君的正妻,然性格耿直不善言语,并不受焦君宠爱,于焦适之九岁时郁郁而终。眼见正妻去世,焦君并没有半点悲伤之色,转眼便把身边的贵妾杨氏扶正。杨氏本就备受宠爱,身份又只低于龚氏少许,翻身做主之后,失去母亲相护的焦适之的日子变得艰难。

        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年过去,焦适之渐渐长成,从幼小孩童成长为一位翩翩少年郎。

        今日本该是他上学堂的日子,但焦家学堂里的人犹如墙头草,一旦失势便易被人欺凌。虽然因他是焦君唯一的儿子,现在还没人敢对他做些什么,但是私底下的言语已经让焦适之听得厌烦。

        他性格内敛,自幼寡言,不想与同窗闹出事端,这几日便避开没去学堂。只是心中到底郁郁,便径自出府散心。

        日暮,焦适之刚回到焦家便感受到一股不同往常的气氛,来往的丫鬟奴仆脸上皆带着喜色,然而看到他的时候又瞬间变成一种......近似于同情的神色。

        他心中一动,随即浮现出一个对他来说不太妙的可能。

        杨氏怀孕了。

        在焦家阖府大喜的时候,唯有焦适之的院子清清冷冷,伺候的奴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焦适之察觉到了院里伺候的情绪,不禁露出苦笑,他们也太低估他的性子,再如何艰难,他也不至于失控泄到他们身上。况且焦适之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处境怪罪到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只不过焦君的态度......实在令人心寒。斯人刚逝,阖府便已经挂满喜庆的红绸;重孝在身,新妇便怀胎三月。

        这不是杨氏的第一个孩子,在三年前,杨氏便曾小产过。如今......是第二个。

        纵使知道父母相敬如冰,但焦君连礼法都不顾,让焦适之对他彻底失望。

        不自觉又叹了口气,焦适之摸了摸放在桌边的佩剑,那是他娘亲五岁送给他的宝物。龚家尚武,龚氏的武艺也不错,焦适之自幼跟着龚氏学习,如今十一二岁的年纪中已算得不错。奈何焦君不喜欢,每看见一次便暴怒责打一次,到最近这一年来,焦适之几乎再没舞过剑了。

        然而摸它已成了习惯。

        第二天起身,昨夜的情感暴露仿佛都消失了,他又重新变回那个温和内敛的焦家大公子。

        早起上学,他不爱旁人伺候,整理完自己的东西,便打算让人备车。逃了几日学,再不去就有些过分了。还未等他开口吩咐,焦适之便先等来了焦君。

        他已经多日未见过这位父亲了,焦君不喜欢他,却也未曾亏待过他,只是免了昏定晨省这些规矩,连带着杨氏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也未见过几面。

        焦君是个俊朗中年男子,留着飘逸的胡须,目光如炬,端是一派风度儒雅。

        “听闻你这几日未去学堂?”

        焦适之听见焦君这话,躬身说道:“父亲,孩儿这段时间有点不适,同学堂请了假出去散散心。”

        焦君不喜欢人舞刀弄棒,更喜爱江南水乡的文雅柔美,因而也带着点文人的迂腐。素日里他并不关心焦适之的事情,所以焦适之在逃学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不过若是真的被焦君关注到了,也少不了一顿责罚。

        “哼,身体不适?若是真的身体不适,又为何不请大夫?”焦君冷哼了一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儿子便满心不喜。龚氏貌美,然不识风趣,远不及杨氏来得体贴。而龚氏教育出来的焦适之自然也不是他喜欢的性格。

        “孩儿今日已经大好,正准备去上学。”焦适之恭恭敬敬地说道。

        焦君扫了眼放在旁边的学具,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说道:“今日回来,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小惩大诫。”

        “是,父亲。”

        焦适之顺从地说道。

        晚上回家的时候,焦适之把东西都交给书童,连饭都不吃便直接去了祠堂。若是让焦君在饭桌上看到他,不知道又会生多少事端。

        焦家的祠堂并不是很大,盖因为焦君并不是主家之人,乃是焦家旁支,焦家现在的家主是风头正盛的礼部右侍郎焦芳。门口守着的奴仆见着焦适之早已经见怪不怪,一人提着灯领着焦适之入门,另一位老奴看着那隐隐绰绰的人影,低声叹息。

        焦适之来到正堂,领路的老奴便没有资格继续跟着了。他孤身一人跨入焦家祠堂,随即恭敬地跪了下来。即便无人看守,以他自持的性格,也绝不会做出虚妄之事。

        夏日风雨无常,不过片刻,屋外便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大雨。雨势之大,把屋外的几个看守都逼入里屋,听着那敲打着窗户的雨声,其中一人道:“这雨下得真不该,看起来今夜都停不了了,大少爷该在这里待上一夜了。”祠堂的地势较高,即便风吹雨打都不会伤及此处。但是离开的路却会很轻易被水掩没,除非硬生生闯过去,不然今夜焦适之在祠堂留定了。

        “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是我,怕也是不想回去。”另一人低声说道,刚说完便被第一个说话的人拍了肩膀,“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怕不是嫌弃自己命长?”守祠堂的奴仆都是上了年纪的,在焦家待的时日也长久,焦家的事情他们看得清楚,有时也有些怜惜大少爷。

        “都少说点吧,阿大,待会搬床被子给大少爷送去,这天气着凉也不好。”屋内威严最甚的人拍板了,气氛冷凝了片刻,而后围着的人都纷纷转移了话题。

        寂静无人的殿内,焦适之听着窗外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静静诵读着今日学堂先生教授的内容,让这静寂的时间流逝得更快了些,也不觉得无聊。他来祠堂的次数不少,也不反感来祠堂,相比较在外面那么多烦杂的事情,这里反倒干净许多。

        “大少爷,今夜怕是出不去了,您别嫌弃。”屋外传来阿大的声音,焦适之略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差点站不起来。扶着地板换了姿势,焦适之连续变换了好几下姿势才舒缓了起身那一瞬间的刺痛。

        稍显踉跄地打开房门,屋外放着一个食盒与一床干净的被子,被褥下还细心地铺了一层粗布。院中大雨倾盆,空气中充满了清新湿润。焦适之抿嘴,深深呼了口气,弯腰抱着东西进来了。

        夜深,雨势丝毫不见小,天地间苍茫一片,目及之处只余下犹如从天上席卷而下的雨水,急急拍打在大地上,溅起无数水花。焦家阖府都安安静静,只余下祠堂仍旧灯火长明,这小小一方天地也只有此处光明依旧,丝毫不被滂沱雨势所扰。

        焦适之半抱着被子坐在椅上,旁边放着的食盒并未打开,昏昏欲睡的他正努力睁着双眼,试图不在祠堂内失礼。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然而睡意终究打败他,焦适之睡着了。

        焦适之匆匆从屋内出来,赶往正殿。身后林秀看着焦适之奔波劳碌的背景,他想着上一次适之提及太子时的神情……哈哈,这却是言不符实了。焦兄就是个劳累的命,看着清清淡淡的,实际上却是个心热的,这算计得再清楚,总也抵不过相处出来的感情。

        正殿内,内侍乐华看着还抱着被子睡觉的殿下欲哭无泪,这眼下看着就快到时辰了,太子还没有起来。前两天刘瑾的遭遇给他们敲了警钟,再不敢如之前那么肆意,但太子身边的事情一贯是那些大太监们负责,外圈的人根本就插不进去,也不知道太子的习惯。

        刚才他进来叫太子起床,岂料殿下随手一个枕头丢他身上,然后翻身继续睡觉,完全没听到。真不知道昨日乐清是怎么把人叫起来的。

        正着急的时候,抬眼见一个红裳侍卫进来,眼一错差点以为是别人,待看到正面才想起来前些时日太子暗悄悄让人去做了特制的衣裳,昨日刚做完就高兴地赐给了焦侍卫,命他以后衣裳换成新款,这不今日就穿着新的来嘛。

        不过乐华心里这样想着,却完全不敢把心神放在这上面,虽然今天的焦侍卫十分好看,但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心中宝,跟他们可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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