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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杀人


阵势摆开,便是真的要过招,柳晔心中暗想,要如何不失分寸地点到即止。他的武学造诣在柳氏一门中其实不算出众,他们这一辈,最能拿得出手的,是柳卫。但即便如此,刘耀文也自信自己与陈知沅过招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陈知沅虽说练的是裴家剑,但确是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

        柳晔一面畏惧陈知沅的身份权势,一面却也鄙夷轻看陈知沅,不觉得陈知沅所请的舞剑能有什么。

        柳晔如此想,群臣亦如此想。

        不过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陆让。

        陆让始终不太相信,裴言亲手教出来的陈知沅,会武功平平。他大哥不喜舞刀弄枪,三个弟弟年纪不大,所以难以理解裴言这样以武为命之人,对一招一式的执着。虽则陈知沅表现出来确实资质平庸,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赢过十二岁的太子,但那实在不必炫耀,可陆让始终觉得,陈知沅在藏拙。

        这些念头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问过陈知沅,有些事情就该烂在心里。

        陈知沅拿出架势,她那身厚重的宫装穿在身上显得实在有几分滑稽,那宽大的袖子,长长的衣摆,让人想不出陈知沅该怎么轻盈地舞剑,更不必说与柳晔过手。

        陈知沅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只顾握紧自己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便向柳晔刺去。柳晔看她直直刺过来,却看不出什么力道,等到陈知沅已经到跟前了,柳晔抬剑挡下,陈知沅被震得退了几步,只是手中剑还握得很紧。

        柳晔有些紧张,唯恐伤了陈知沅,上头坐着的王君王后也暗自着急,太子沉不住气,直接站了起来,看架势像是柳晔再出重手他便要扑过来了。

        而陈知沅这里,心里已经有底了,柳晔这一挡,力道如何她拿捏了七八,那挡剑的招式能看出是柳家家学,与柳卫时常使得很像,但差得太远,只是皮毛。

        就是这样平庸的一个人,竟也能做跟在裴言身边的参将,可笑至极。

        陈知沅快步上前,剑锋扫过柳晔的发顶,柳晔立马察觉出陈知沅剑招的变化。先前一刺,没什么章法,靠的是蛮劲,但男女力量悬殊,看着也不过是游戏般的一击,不止是柳晔,旁边落座的臣子也都轻蔑得很。而现在陈知沅的剑招,流畅连贯,让柳晔挡得有些力不从心。他自认还算有本事,现在却觉得陈知沅的剑快的他挡不住,简直像是昏了头。

        殿上臣子大半是在看热闹,只以为柳晔是在礼让陈知沅,才只守不攻。可能看出究竟的,譬如陆让陈昀柳卫,他们都瞧出,陈知沅的剑招凌厉,竟是将裴家剑学了十成十。柳卫如此崇拜裴言,不肯错过裴言在临阳每一次使裴家剑的时候,他想自己也算是了解裴家剑,除了大将军与裴言外,柳卫还没见过有谁能将裴家剑使得这样顺畅。城中每每趁着裴言使剑便趁机跟着学的人不少,裴言也不小气,任他们学,总之学不到精髓。那些人都是工夫不赖的少年人,按说学剑法也算好手,可没有人能如陈知沅使得这么得心应手。

        柳卫他们自然知道陈知沅的剑法是裴言亲手教的,但除了陆让外,他们都没想到陈知沅的剑法好到这个地步,能将柳晔步步紧逼。陈昀想起陈知沅几年前勉强还是能胜过自己的,可近两年来,陈知沅与自己过手,出不了十招。

        于是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年陈知沅是故意隐藏实力,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她的本事。

        陈昀站不住脚,跌回位子上,他反应不及,不知阿姐这是为什么。

        而此时陈知沅的剑越来越快,裴家剑的剑招在她手里有如吃饭一般顺手,柳晔勉强只能靠着力气与陈知沅平分局势。他看陈知沅被厚重的宫装所累,有些疲累,便用尽全力,向陈知沅挥剑。不想陈知沅早有准备,侧身一躲,柳晔的剑只能穿进陈知沅的外衣,陈知沅顺势将外衣褪下,甩到一边。

        在华丽的宫装之下,陈知沅是一身利落的装束,袖子束好,清灵便利。这身装束加上与卿剑,证明了陈知沅的有备而来,王君瞬间明白今日陈知沅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庆贺上元节,而是冲着柳晔来的。

        此时王君已经有了叫停的打算,身边的王后也愁眉不展,陈知沅没给他们机会,提剑便继续向柳晔击去。没了衣裳的阻碍,柳晔便更看得出自己与陈知沅的差距,他且战且退,几招下来已经很狼狈。

        这时众人才看出他们之间哪里是柳晔礼让,而是陈知沅招招狠厉,逼得柳晔只能挡下陈知沅的剑招,而无法反击。众人一时间脸色变化,各怀心事,不知殿上会有怎样的变局。

        陈知沅回身一刺,在柳晔的胳膊上化出伤痕,这是她用这把与卿剑来,第一次伤人。当初风林苑持剑保护苏照时,虽然不管不顾,但落于下风,并没有什么机会伤到人。

        而此时苏照看着陈知沅在柳晔胳膊上留下的伤痕,眼中全是震惊。当初他们命悬一线,陈知沅舍命相护,苏照曾无比自责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能如裴言一般救下陈知沅的性命,殊不知这一切都只是陈知沅的故意藏拙。苏照不会武,可见的多了,也能明白当初所谓的险境,其实对于陈知沅而言,不值一提。而陈知沅之所以藏拙,也不过是因为那时自己在身边,陈知沅不想让他看出本真罢了。

        苏照握着酒杯,一口气喝尽,心中郁结。

        柳晔负了伤,连退了几步,开口有意叫停:“公主。”

        陈知沅收了剑,侧头看了眼柳晔的伤,并不严重,但正在渗血。陈知沅粲然一笑:“本宫技艺不精,伤了柳大人,请柳大人莫怪。”

        柳晔赶紧回:“自”

        没等柳晔把话说完,陈知沅便又提剑上前:“柳大人,警醒些,刀剑无言。”

        殿上众人此时都不大坐得住了,外行也能看出陈知沅是在下狠手,陆让默不作声地挪到一旁,做着准备。殿上的人心事各异,但也都猜陈知沅是将裴言之死的恨意全部算到柳晔头上,今日大抵伤了柳晔也就作罢。他们想不出陈知沅还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倒是柳卫因为熟知裴家剑招式,看出陈知沅招招都像是要取柳晔性命,便也站起来,格外专注。

        柳晔早已不敢大意,他后悔方才轻视陈知沅,现在意识到彼此的悬殊,却也来不及了。陈知沅越来越狠,仿佛眼前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傀儡玩偶,劈开砍碎才能罢手。

        柳晔额头上渗出汗来,明明是寒天,却清晰可见汗珠。那些本可引以为傲的气力现在也不管用了,他渐渐不支,陈知沅看出他的漏洞,一剑回旋,挑落了他手中的剑。陈知沅顺势一脚踹在柳晔的膝窝,迫使柳晔跪下,陈知沅的与卿剑稳稳横在他的脖子上。陈知沅只需微微用力,手中剑便能隔开柳晔的皮肤,叫他当场丧命。

        众臣哗然,被吓得不清,一向端庄稳重的王后早已失色,王君怒喝:“知沅,你做什么,今日是宫宴,不可胡来。”

        这场变故无人预料到,陈知沅脸色骤冷,竟能看出几分可怖。陈知沅环视四周,有人惊骇,有人冷漠,有人恐惧,有人轻笑。他们看陈知沅有如看跳梁小丑,陈知沅心寒,但心寒已经很久了。

        陈知沅瞥了一眼柳晔,又转而与王君道:“王君见谅,离开这场宫宴,清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柳大人,所以有些话不得不在这里问了,王君若要怪,清平也顾不得了。”

        “胡闹!”王君着实有些生气,他看了眼王后,陈知沅挟持的是王后家中内侄,王后早就把眼睛眉毛皱到一起了。

        从小到大,这是王君头一次这样对陈知沅发火,可陈知沅依旧是冷眼看着一切,嘴上挂的是自嘲的笑:“就当是胡闹,还请王君念及清平丧夫,可怜眷顾,容清平胡闹一场。”

        陈知沅微微发力,柳晔脖子上立刻有了血痕,王后再坐不住,喊了出来:“知沅!”

        一旁站着的柳卫冲了出来,急切道:“殿下,有什么话您先放开我四哥,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问。”

        陈知沅并不看他,眼睛只是盯着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柳晔:“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靠得太近了。”

        柳卫还要坚持,一侧的陆让走了过来,摁住柳卫的肩膀,沉声道:“既如此,容清平公主问过也无妨。”说罢,硬生生将柳卫拖开。

        殿上无人敢在此时说话,陈知沅持剑上殿,不合礼法,殿上伤人,更不守规矩。他们从前轻看陈知沅,阳奉阴违,但现在却觉得陈知沅变了样,形如修罗。慕丞相抬眼看了看王君,王君眼中晦涩不明。

        此时殿上的情势已显严峻,对陈知沅并不太有利。武将之中,一将一侯皆不在,罗将军也因为手中要务并未来赴宴,除却暗中相帮的陆让、一心单纯的陈昀和兴许能站在陈知沅这边的苏照外,殿上尽是不会对陈知沅伸以援手之人。

        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往后退,也没路了。

        陈知沅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柳大人,你是定北将军身边的参将,在随州的几个月,没人比你更了解定北将军。那么凭你说,定北将军为何会在随州前线丧命?”

        目的到此不能更明了了,大家其实都能猜出陈知沅来宫宴别有目的,毕竟文乐长公主夫妇是称病不出的。他们猜到陈知沅不会正常由着宫宴就平静地进行下去,但没想过陈知沅会拿着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这才是陈知沅今日的目的,她要当着众臣的面,翻出裴言之死的真相,天理昭昭,岂可平白蒙冤。

        听完陈知沅的问题,柳晔明显有些躲闪,他或许平时镇定自若,可现在利剑悬颈,他不得不稍显胆怯。

        王君此时也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陈知沅的话在安和殿里激起了千层浪,陈知沅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是知道其中阴谋的,又有多少人一无所知只当看戏,她只是怒吼出来:“回答我!”

        柳晔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也有些发抖:“齐军狡诈,布下陷阱,裴将军不慎中计,带着一堆人遭遇齐军埋伏,寡不敌众,故而”

        “荒唐。”陈知沅怒不可遏,“这些话军报之中自然有,不需要你来复述。你说的出别的来么,你说阿桓寡不敌众,可你身为阿桓的参将,难道不知道他十六岁拜将,就是因为他以少胜多,名显北境么?”

        陈知沅越来越激动:“你说阿桓中了敌军奸计,落于陷阱,所以殒命。那本宫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样的奸计,又是什么样的陷阱,能叫阿桓看不出,能要了阿桓的命!”

        王君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早有內侍悄悄下去,叫来了安和殿的守卫,守卫候在门边,片刻不敢松懈。王君没有开口,殿上无人敢说话,群臣也只是望着王君,大气也不敢出。

        柳晔已经带着些恐惧:“或许是裴将军大意了。”

        陈知沅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大意?好一个大意了,轻飘飘地就把什么都糊弄过去了。本宫也是到过随州营,见过沙场厮杀的,也知道杀伐无情,每走一步都需再三小心。阿桓征战多年,知道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隔,为此他比旁人付出更多,为的就是不出纰漏。阿桓从上战场的第一天开始,从没犯过这种错,现在姜齐局势尚算明朗,他又怎会大意。”

        柳晔语结,对于陈知沅的逼问他无话可说,他脸色惨白,因为他无法圆出毫无纰漏的谎话。身为随行参军关键一役没有同行是真,齐军伎俩陷阱浅薄是真,裴言不该草草丧命也是真。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所有人都无法说是怎么回事。

        陈知沅声音更冷:“本宫再问你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晔到此关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你撒谎。”陈知沅掷地有声,非常笃定,“本宫帮你说吧,北境之中有人通敌,出卖随州军,致使裴言一队落入齐军圈套,除逐影死里逃生外,其余皆未生还。柳大人,本宫说的不错吧?”

        “不”柳晔甚至渗出汗来,比方才过招时还要密的汗在他的额上。殿上众人全都变了脸色,陈知沅语出惊人,让人难以接受。通敌大罪,想都不敢去想,何况殿上之人怯懦也好敢勇也罢,都还自认有一颗只为姜国的拳拳之心,又怎会通敌。

        他们觉得陈知沅疯了,自己依然是痛失所爱,便不让任何人痛快。

        陈知沅面无表情,冷眼扫过四周:“不用否认,在场诸位之中也有知道究竟的,通敌卖国是大罪,你若当众承认那必然是疯了。可有些事,不是否认就能当做没发生过,不管你身后是谁,也不管你是代替谁与齐王做了交易,若非有十成十的证据,本宫不会与你说话。”

        “跟随京畿营,当上阿桓的参军,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阿桓的才智聪颖,看得出齐军的诡计,防得住齐人的谋算,可他万万想不到,会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可见他还是天真太过。”

        陈知沅在自己腰间点了点,抬眼看着王君:“王君在上,臣女手中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军中有人通敌,并且清楚详细地说明了是谁指使,是谁主导,王君想不想看一看?”

        王君没有说话,只是与陈知沅对峙着,下面慕丞相见此状,终于站出来,反驳陈知沅:“裴大将军人在随州,难道不比公主看得分明、裴大将军亲手写的军报公主不会没看过,现在说出这些话,臣也斗胆一问,公主从何得到这些所谓的证据,这些证据公主又怎么判定是真的?”

        陈知沅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依旧望着王君:“是真是假,王君心中自有分辨,臣女现在只问,王君要不要看。”

        王君缓缓坐下去,声音低沉:“放开柳晔。”

        陈知沅垂下头,只觉得失望,她强忍着心里的痛绝悲哀,咬着牙抬起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看来不必上呈证据,王君心中已知奸佞是谁了。”

        王君没有回她,只是嘲讽地笑起来:“你疯了。”

        陈知沅便真的如疯了一般,张狂地放声笑出来,那笑声浓烈,响彻在安和殿。陈知沅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她笑够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泪,又病态地擦拭再自己的脸上,然后回道:“是啊,臣女疯了,疯的很彻底,也疯了很多年。王君不是知道么,臣女十二岁那年,病了,然后疯了,醒了,又傻了。”

        心中刺有朝一日也能被自己亲手□□、

        “原来只知道贪图享乐,也会沦为眼中钉,也会得到这世间所有的不平。我何曾是个冷血无情,形如鬼魅的疯子,我安安分分不争不抢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我一再退让,得到的却是得寸进尺,乃至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军,也敢做些不干不净龌龊至极的事。”

        所有人都在看她,也都不是为了看她。

        陈知沅笑得很渗人,她满脸的泪水,看着凄厉至极。她转过头,看着柳晔,眼中的悲伤绝望渐渐变成了麻木,她的声音像是从冥府传来,阴冷无比:“我给过你机会了,只可惜,你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陈知沅握剑的手渐渐发力:“你既然包藏祸心,并非善类,那就用你,来偿还我阿桓被人谋害的惨剧。”

        利剑划破脖颈,柳晔痛苦地捂住脖子,血喷出来,溅到陈知沅的脸上。陈知沅带着满脸的血,像看街边被人杀掉的鸡一样看着柳晔,直到柳晔流出的血浸透了他自己的衣裳,然后他一头栽倒,连话都说不了,只能抽搐。

        渐渐抽搐也没了,只维持着捂着脖子的姿势,五官张裂地凝住,一动不动,只看得出一双眼睛瞪着,瞳仁深不见底。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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