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许愿
与老夫妇做了约定，陈知沅舒坦地一口气吃了两碗豆花，不多不少，与上次一样。他们吃着豆花，老夫妇忙着招呼别的客人，等着陈知沅觉得有些清净了，才发现迟迟和逐影不在。也不知是何时跟丢的，或是得了裴言不必跟从的授意，总之是不见了，也不用去找。
他们吃了豆花，按照说好的，没有付钱，陈知沅见两位老人家忙碌着，便重新带上面具，拉着裴言悄悄离去。两人走出豆花摊，裴言才轻声问道：“明日要露真容了？”
陈知沅四下看看，确定无人留意他们后，才同样小声地回：“我方才深思熟虑了一番，明年也是要来这儿的，相见之事留到明年再见也可，但两位老人家年岁大了，这些心愿能早一些实现便早一些实现吧。”
“嗯。”
陈知沅一拍手，心里合计：“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府中有什么好物，找出来备着，明日好送给两位老人家。”
见她就要往回走，裴言立马拉住她：“总是想着一出便急切得很，不急于这一时，先把今夜过了，明日早些起来，我陪你找。”
陈知沅想他说得对，便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裴言看着远远人头攒动的一处，与陈知沅道：“上次放花灯的地方，今夜做了盏极大的莲花灯，有了新的玩儿法，可以扔铜钱上去许愿。扔得越靠近中间，心愿便越能实现。”
陈知沅看过去，的确是上次的河边，已经围满了人，看得出裴言说的不假。陈知沅再次折服于裴言的无事不晓，问道：“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像个百晓生。”
“方才你吃豆花吃得入迷，没有听见隔壁桌在说，那位姑娘扔到了正中，高兴得不得了。”
这样一说，陈知沅隐约响起方才的确是听见笑声了的，只不过她以为是豆花实在好吃，那姑娘为这豆花而笑，如自己一般，并没有往别处想。陈知沅觉得这事儿熟悉，许愿什么的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便说道：“你说真是有趣，人世间这么多事，都比不过心愿得偿重要，所以不管是什么盛事，都少不了许愿。你看，就连我们，大大小小的愿望也许过不少了，但就是不腻烦，走吧，我们也去凑这个热闹，然后再回家。”
这就是有了兴致。
裴言想起自己与陈知沅曾挂在树上的那个心愿牌，离这里并不远，可陈知沅似乎因为许了太多的愿望，不记得了，否则早就去寻来看看是否还在。陈知沅打小许过很多愿，小到明早的课业不会检查，大到姜国昌平无事，国富民强。过年会许愿，上元节会许愿，中秋要许愿，生辰的时候还会许愿。这些大大小小的心愿有的实现了，有的还来不及实现，但她从不担忧，因为清平公主，总能求得所求。
这世上有人，总会竭尽全力成全陈知沅。
他们走到河边，上次数不清的河灯这次化为了一大只，三层的莲花灯浮在水中央，还缓缓地转动着，莲花灯粉红的嫩色中带着微光，煞是好看。仔细看的话，那莲花灯的花瓣上已经有了不少铜子，中心却只有零星一些，可见大家投掷的手法并不太准。
陈知沅踮着脚，将河面的情况看了清楚，然后站稳，看着你挤我挨的人群，有些苦恼：“好多人啊，挤不进去可怎么办。”
裴言低头，正对着陈知沅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里头是假装的委屈。那双眼睛若是能开口说话，必然说的是“怎么办呀，帮帮我吧”。而面对着她的裴言，根本无法拒绝，于是只好张开手臂，揽住陈知沅，嘱咐道：“别乱走，待在我胳膊之间，我们从这边走。”
陈知沅得逞地笑起来，乖巧地躲在裴言怀里，由裴言带着她从一侧人相对较少的缝隙里穿过去，陈知沅闻着浓郁的胭脂味，里头还有夜风吹动的梅花香。今夜的清平郡，很好闻，沁人心脾的好闻。
而他们终于挤到河边，裴言松开陈知沅，陈知沅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然后问道：“铜子有吗，我荷包里只有一些碎银，不过如果扔的多，会不会更灵验呢。”
裴言掏出一些铜子，放到陈知沅手里：“心诚则灵，诺，扔吧。”
陈知沅看着那盏莲花灯，想起以前和陆让玩儿投壶，她都是耍赖，一起扔出去，总能中一个。这个法子放到现在没准儿也好用，陈知沅将那些铜子一起合在手心里，搓了搓，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道：“愿，家人康健阖家友睦。”语罢，双手用力，奋力将手中的铜子抛出去。那些铜子大多落在花瓣上，有的顺着花瓣的曲线直接滑到了河中，只有一枚铜子旋了几圈，停在中心的最边缘。
运气好，但没那么好。
陈知沅有些小失落，但扭头看见旁边的姑娘连莲花灯的边儿都没够着，也就释然了，不是自己不行，大家都是如此。
一旁的裴言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的，就猜到陈知沅心里是怎么变化的，只不过是不戳穿她。
扔了铜子，许了愿，陈知沅觉得万事大吉，与裴言稍站了站，正要离开的时候，却有人拍在她的肩上。陈知沅尚且来不及反应，但裴言反应迅速，立刻将拍在陈知沅肩上的手扣住，用力让那只手扭曲地被抓住。
那人闷哼一声，陈知沅回头，便又看见半青那张脸。
“公子，疼。”
这叨扰的话比姑娘家说得还要娇滴滴，陈知沅打了个激灵。裴言收回手，冷着脸色道：“若非此处人多，我慢了片刻，你这只手，已经断了。”
半青故作惊恐，求助般看着陈知沅，陈知沅晓得裴言说的是真的，而半青的恐惧，全是假的。这个高深莫测的神仙少年那双虚伪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一切，他认出陈知沅来了。陈知沅狐疑：“又是你，我戴着面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姑娘吃豆花的时候在下便看见了，一路跟来的。”
陈知沅“哦”了一声：“你跟踪我？”
这话说的让人难堪，别人听了兴许十分难为情，但半青神情自若，还能有闲心争辩。“此言差矣。今夜姑娘出手阔绰，散了好些东西出来，在下运气不错，也得了一个。”说着半青捏着一颗玉珠晃了晃，“所以心里感激，这才追来，姑娘心善，必然能心愿成真。”
陈知沅摁住他拿着玉珠的手，不敢相信半青也会来分享这些东西，但转念又想，半青可是个世俗非常的人，不足为奇，于是低声道：“你追着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么一句废话？”
半青不乐意了，这不是好心全成了驴肝肺嘛，他解释道：“这样美好的祝愿怎么能说是废话呢，姑娘一直管我叫神仙少年，就该晓得，得我祝福是很不容易的。”
半青笑容中带着几分妖媚，哪里像个修道的人。陈知沅感觉旁边的人都在往他们这里瞧，心下一惊，自己是戴着面具人鬼不认，半青这种常理之外的毕竟是少数，可半青声名远播又毫不遮掩，周围的人早就认出他来了，之所以还沉得住气没冲上了摁着半青让他卜算，多半是念及半青的脾气确实不好。陈知沅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算了算了，你瞧，这周围全是认识你的人，与你话说多了，他们还以为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等会儿围上来了，我怕是会暴露身份，就先告辞了。”
半青也不拦着，似乎一路追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说这句废话，他看着陈知沅拉着裴言离开，眼神又落在陈知沅方才撒出去的那把铜子上，运气可真不算好。
陈知沅与裴言出了人群，才开口道：“是个怪人，有求于他时高高在上，现在赖着甩都甩不掉。”
“觉得奇怪，离得远些就是。”
陈知沅不赞同：“可他说我心愿一定成真。”
裴言无奈地看着陈知沅，静静听了听，然后道：“那便忍了。夜深了，我听那头的歌舞已经结束了，回家了。”
陈知沅一看，果然远处高台上的歌舞已经停了，连同光楼上观看的城主也不见人影了，的确是时候回家了。裴言牵着陈知沅，他们逆着人潮往公主府邸去，这样平淡闲适的漫步之下，他们倒的确很像一对寻常夫妻。一直不曾消散的梅花香伴随着他们，飘满了整座清平郡城。时光忽然慢了下来，喧闹的街市也变得安静，他们夫妻俩的私语也显得清晰。
“对了，逐影和迟迟呢？”
“他们在家。”
“不是跟着一起出来了么？”
“不是想着为他们牵红线，这样正好。”
“原来是你的手段。”
“这可不是夸人的话。”
“我又没说我在夸你。”
“你怎么不理人？”
“免得讨你生气。”
“胡乱揣测。”
“我错了，回家了。”
“回家了罚你给我煮一壶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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