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小皇帝的选择
金顶琉璃瓦的帝王寝宫外，几株傲雪的梅花鲜红欲燃，灼破满天白雪的皎洁。
宫殿的地上铺了厚厚的虎皮，迟渊与江枫对面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盘已算完的棋。
“我给你讲个笑话，”江枫托着腮，食指一下下轻点着自己的脸侧，“我前几天去大理寺找舒墨裁，他脸上居然有个巴掌印，你猜是谁打的？”
迟渊眉心微微一紧，似是很不喜欢江枫扰了两人独处的宁静，道：“管是谁打的，朕才不关心他的私事。”
你简直不关心，要不是我拦着，杜春卿早死了吧。江枫看着眼前的小皇帝，想起李太尉想让女儿当皇后的那件事，唇角的弧度渐渐平复下去。
“李太尉那里，有信了。”
少年帝王闻言，猛地抬头，琥珀似地红褐色眸里跃动着欣喜的火彩。
“这老狐狸终于肯趟浑水了？”
“嗯，”江枫微笑垂眸，摆弄着眼下棋子，“你猜他开了什么条件？”
手腕一抖，一枚白玛瑙棋子滚落在地。迟渊不动声色地看向自己探着身子拾棋的小舅舅，视线忍不住落在他因动作而微微低垂的领口，心中满不是滋味。
“呵，想不到吧。那老狐狸想把女儿嫁给你做皇后。”
迟渊没忍住，伸手覆上小舅舅白玉似地分明指节，清楚地感到江枫手指的抖动。
迟渊压了压心里的火，摆出十二分地自然姿态把那枚棋子拾起，送回小舅舅胸前的棋盘交点。
“朕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迟渊缓缓抬眸，不敢看小舅舅，只好盯着他身后金丝攒珠的宝树，“但朕更想推翻父皇留下来的这一切，让迟丘国脱胎换骨，所以，朕不得不当一个恶心的人……”
“舅舅，你懂吗？”
大殿里沉寂如水，皇宫东北角飘来乐府演习雅乐的歌声——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维此文王，小心翼翼。
江枫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不知所措地互相搓了搓，故意挺直腰板，大义凛然一般将双手背到身后。
“当然懂了。”
他要的不多，只是陪在迟渊身边。
“只要舅舅懂，那我就放心了。”迟渊自以为江枫听懂了自己的表白之意，便伸手抓住江枫从背后伸来摸自己的那只手，指腹在他手腕处轻蹭，笑眼里满是少年欲韬略天下的急切与自信。
“是哪家姑娘这般好福气，能被我家渊儿看上？”被迟渊一摸，江枫立即撤回了手。
够了，自己的心该填一填了，他不能再龌龊了。
“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傻。”
“傻？呵，那可配不上咱们陛下。”
“朕没打算现在说，只等一切尘埃落定。”
“她愿意等你吗？你还不如动作快点，别搞得人家还不知道你的心，就先嫁人了。”江枫一字一句为自己的小皇帝出谋划策，却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是在自己心上划拉刀子。
他的心鲜血淋漓，可血早已污浊不堪，不必可怜。
他既然得了龌龊的心病，那痛惜一生就是他的命。
“他大概是懂我的，我相信他会懂我，也会等我……”
江枫不知小皇帝的声音为何如此微弱。他心里的江枫，做太子怒斥群臣被先帝禁足时也带着宁死不屈的气节，何曾如此卑微？
“所以，李家之事，你想清楚了？”
“这是我身为迟丘皇帝的命，”迟渊缓缓叹了口气，皱眉轻轻摇头，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只求来日朝堂风云，某些事不得已而为之时，不会让他记恨于我，让我成为孤家寡人。”
江枫背过身去，只觉得殿外那歌功颂德乐曲格外刺耳，宁他心里嫉妒之火燎原遍野，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不愿去问，自己已说过要做这世上最懂小皇帝的人，又怎可伤害他？
他已经害死了一个雪莲，不能再害死第二个了。
“李家女儿已有十八，最爱舞枪弄棒，心气也高。你若是单单下旨召令她，恐怕不能如愿。你还小，不如再等几个月，你十七了——”
“就是要现在，再大一点就更不好办了。”迟渊从色彩斑斓的虎皮坐垫上起身，站到小舅舅身旁。大殿内的金丝楠木立柱上被太阳投下二人影子——少年如竹节般长得飞快，已和江枫一般高了。
“舅舅，你看我们站在一起，多么合适。”小皇帝抬臂转了转身子，日常骑射而健壮的身板愈发显出江枫之秀俊。
“是啊，臣也想这样，陪陛下站一辈子。”
“舅舅用的是什么香料？”
“问这个干什么？芍药春暖。”
“舅舅身上的香好闻，我想着送一点给李太尉的女儿，她肯定也高兴。”
“闻着舅舅的味道，我才睡的安心。”
小皇帝腰间金镶玉盘龙/云柱佩将阳光投到楠木上，金光灿灿，江枫被真命天子迷没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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