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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我们杜家没你这个儿子


“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去过年的吗?”

        杜春卿人还没到门口,便喊了起来,他一身绿衣,像一只欢快的鸟儿,飞过舒府的院子,稳稳地落在舒府大门前。

        然后,藏起了受伤的手指。

        只是——眼前人穿着冒絮的破棉袄,身上隐隐散发出几天没洗澡的馊味,十指的指甲缝钻满了灰泥。那破袄袖子短了一大截,杜春卿看到手腕露出来的胎记,才敢相信这是记忆里文雅俊逸的哥哥。

        看见弟弟身上穿的衣料比一般家仆好出了太多,杜秋声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上舒府的台阶。

        “哥哥,你的腿怎么了?”杜春卿很想伸手去扶步伐凌乱的哥哥,却只能伸着胳膊,弯不了手指。

        下一瞬,一个火辣辣的耳光便抽到了脸上!

        “你给我去死!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好人家!好差事!”

        杜秋声愤怒到了极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都说什么话了。

        “哥哥……”

        “你给我跪下!你这个侮辱门楣的东西!”

        杜春卿知道哥哥肯定是听了外面那些话。

        可那些话的确是真的,他无力反驳,泣不成声,跪了下来。

        杜秋声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多希望能听到弟弟的反驳……

        而不是甘愿领罚的顺从……

        几个路人立刻驻足在舒府门前,等着看好戏。陈伯见状,立刻赶上来劝。

        “杜大公子,有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什么家丑!”杜秋声甩开陈伯的手,“我问你!这是你们舒家家丑,还是我们杜家家丑?”

        杜春卿抬眼去看哥哥,却被哥哥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哥哥眼中的怒火,丝毫不比当初舒墨裁将自己踹倒在地时弱。

        他哭着问:“兄长的腿,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杜秋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用那条好腿又朝杜春卿踹了一脚。

        “还不是你的舒大人干的好事!我三个月前好不容易熬过了刑罚,出来混了这么久终于当上了管家,想着多赚钱赎你回来!他呢?他一个月前又把我抓进牢里,让人打断了我一条腿!”

        杜春卿听见这话,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又后知后觉,知道自己的反应一定让哥哥寒心了。

        眼见那群围观的人不仅愈来愈多,还时不时朝舒府门口的大狮子吐口水,一个家奴气的朝杜秋声吼道:“要骂人就去别处!一个贪官之子,别脏了我们老爷‘正大光明’的牌匾!”

        “好一个正大光明!”杜秋声的嗓子已经吼到嘶哑,“我杜家祖上是这迟丘国的开国功臣,舒墨裁高攀了!你要看不起贪官之子,那你老爷就是亲手砸牌匾的人!”

        陈伯也以为杜秋声的腿是老爷为了逼供让人弄断的,见杜秋声愤怒的如同泼妇骂街,便无奈地摆摆手,让人关了大门。

        那家仆恼怒的嘀咕:“还开国功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也真好意思拿出来说。”

        门外,众人围成一个半圆,看着大理寺正卿家门口台阶上的一出好戏。

        “主子看我断了一条腿,又把我撵了出来。我修养了一个月,才找了个卖苦力的活,大冬天坐船受着冻来这!你!你!”

        冬天的寒风,一口口吸进肺里,却割的杜秋声五脏六腑都在痛。

        “是不是你把他伺候舒坦了,他不想让你回去了,恨不得杀了我们杜家灭口?!”

        被最亲的人如此羞辱,杜春卿觉得自己茫然又无助,只能跪趴在地上痛哭,避开那些人看戏的目光。

        他受够了,他真的受够这样被人看了。

        “兄长别说了,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

        “你不用回来了,我们杜家没你这个儿子。”杜秋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可怕地瞪着弟弟:“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就和娘说你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不!!!哥,你别不要我……”

        杜春卿已然顾不得众人的目光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追哥哥的背影,可起得太急,一脚踩到自己的衣摆,绊倒在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众人“喔”了一声,杜秋声回头一看,只见弟弟脸上被擦伤了好几块皮,指肚上包裹的白布正一点点被染成血红色。

        除了舒墨裁,谁还能弄伤弟弟呢?

        他愣着往前走了一步,可想起一个月前自己被抓走时,娘、妻儿伤心欲绝脸,想起衙吏瘆人的笑声,又想起树枝粗的铁钉被钉进小腿时的冰冷,整个人便恐惧的抖了一下。

        可那个时候,弟弟在做什么?

        他在和舒墨裁做什么?

        “你!”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弟弟,撂下那三个字,逃也似地向码头跑去。

        杜春卿哭着将刮花了的脸埋在地上,他多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滩泥土,任马踏,任牛踩,总比活在这世上好千百倍。

        有围在外圈的人刚刚分了神,见那骂人的跑了,被骂的趴在地上哭,便捅了捅前面的人。

        “诶,刚刚那人跑的时候说了啥?”

        “你没听见啊,他说——你!活!该!”

        明明没下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却水淋淋的。

        舒墨裁从马上下来,不解地问:“好好地洗它做什么?”

        “老爷,”陈伯满脸纠结地说,“午前你刚走,杜郎君的哥哥便找来了,说,您把他的腿打断了……”

        “什么?”舒墨裁瞬间拧了眉,将衣袖一甩,声音冷的如冬凌。

        “可是别人冒充的?我可从来没下过这种命令。”

        一看老爷否定起来斩钉截铁的样子,陈伯愈发为难了:“杜郎君亲口认的人,可那杜家大哥……”

        一旁仆人见陈伯说不出口,语速极快地道。

        “在门口把杜郎君羞辱了一顿。”

        话音刚落,便见老爷已迈着长腿,急如星火一般赶到院子里去了。

        “春卿!”

        舒墨裁胆战心惊地推开杜春卿的房门,目光先在横梁上看了一眼,见没有白绫高悬,才喘着气在屋内巡视——

        平时常见的剪刀、裁纸刀、瓷器许是被陈伯都体贴地收起来了,舒墨裁六神无主地闯到内室,腿几回碰到桌凳也不觉得疼。

        几滴血映入眼帘,他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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