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昔为乐府莺，今为街上鼠(2)

“舒大人来了！”

        百姓又如百鸟朝凤，潮水般向舒墨裁的方向涌去，说这贪官的儿子表面出来卖艺，实则是骗钱，让舒墨裁替他们做主。

        舒墨裁看了眼浑身挂满烂菜叶的杜春卿，又看向马下的百姓，最后抬眸冷冷看向那始作俑者，语气森严。

        “圣上才刚刚登基，周大人便带如此多的人马出现在闹市，难不成是想——”

        造反二字还未说出，周通便已悟得了舒墨裁的意思，脸被气成了猪肝色。

        “本官奉父亲之命清理阴沟的老鼠。”

        “是吗？我倒不知周大人何时脱职宫中书画馆，唯丞相之命是尊了。”

        “舒大人擅离职守，怠慢公务，按律应当打二十大板才对。”

        “真不巧，本官不过是查案途径此地，偶然碰见了诸位，”舒墨裁从怀里亮出一张带官印的公文，说，“既然见了诸位父老，便也趁机说明——是我来让他卖艺的。”

        见百姓一个个惊掉了下巴，舒墨裁反而淡淡一笑，将实情缓缓道来。

        “本想赚点钱捐给闹灾荒的东岩郡，没想到诸位这么捧场，”他正色看向杜春卿，“杜春卿，大家伙赏你的钱，都还回去。明日我带你去赚赚富贵人家的，不拿乡亲们的东西了。”

        杜春卿扯扯嘴唇，将手心死死护住的，仅剩的几枚铜钱扔在地上，那带血的孔方兄瞬间被人捡走。

        “还了。”

        “那就过来牵马。”

        眼见这贪官之子居然一步步走向他们心中两袖清风的正卿大人，百姓纷纷骚动起来。

        “舒大人！您为何要救他的狗命！他不可原谅！”

        “他不配侍候您啊，辱没了您的大名！”

        杜春卿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站在了与舒墨裁五步之遥的地方。只因一句话，化清了他二人楚河汉界。

        舒墨裁见他居然停下脚步，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只得又抬头向众人道：“诸位问得好。其一，圣上只赐死了他爹，却没下令斩杀杜府全家，所以本官不算救他，只是调教他知民生疾苦而已。其二，据我大理寺所查，杜春卿对父亲贪污一事确不知情，所以他本就无罪。”

        见杜春卿还没过来的意思，舒墨裁顿了顿，继续道：“诸位且看他如今穿粗布，带皂巾，早已不是眼高于顶的云上人，而是诚心要替其父赎罪。当然，怎么做是他的事，原不原谅他，还得看诸位了。”

        说罢，看向踌躇不定的杜春卿。

        看到舒墨裁坚定的眼神，杜春卿心里终于暖了些。他裹好被人撕破的衣裳，颤抖地昂起头——

        并没有想象中的烂菜帮子和石块落下来。他向前一步，脚下被人砸了个铜板。

        “我信正卿大人，大人说这钱是给东岩郡用的，那我便赏了！”

        杜春卿小步跑过去握住舒墨裁的马缰，马的体温暖着他，让他终于不再颤抖。他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向那砸钱的汉子，哑然失笑。那不就是第一个冲上来打他的人吗？

        那些被抢回去的铜钱又叮叮当当掉在了杜春卿脚下，数量竟是向前的两倍之多。

        “诸位不必客气，还是留着自个花吧，”舒墨裁笑道，“李武，你先送他回去，待会再来找我。”

        杜春卿疑惑地望向舒墨裁：他不是特地来救自己的？

        也是，又没人跟他通风报信。

        叫李武的下属从马背上跃下，让杜春卿坐，杜春卿怕弄脏他马鞍，便一个劲推辞，两人只好都不坐，牵着马往舒府慢慢走。

        待离那闹市远了一点，杜春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大人他……”

        “大人还要办案，当然不会因私废公。”李武貌似不喜欢他，说话很不耐烦。

        杜春卿握紧马缰，让指甲嵌进肉里。疼痛洗刷掉方才被救的感动，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对舒墨裁抱有过多的期待了。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如是而已。

        听闻舒大人要去办案，百姓们十分高兴地让出一条路来，但仍有不识趣的人挡在路中间。

        周通用鹰眼死盯着舒墨裁，待与他擦身而过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一定会把他抢过来。”

        舒墨裁勾唇一笑，斜视他的双眸慢慢移向前方被阳光铺满的大道，心情大好。

        “那倒不是要看你有多大本事，而要看你还有多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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