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都是和舅舅学的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迟渊懒懒地倚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身侧黄绢水墨屏风被太阳照的通明，他抬袖掩面，打了个哈欠。
“昨日没睡好？”江枫坐在软榻另一头替他捏腿，见他似有些乏，便问道。
迟渊抬手捏了捏眉心。
“昨天半夜把御史大夫和舒墨裁召进宫来演了一场，可费了朕不少眼泪呢。”
“呵，人人都说我十句话里八句是鬼话，”江枫笑道，“却不知你十句话，十句假。”
迟渊又往下躺了躺，把腿又往前伸了点，将胳膊放在后脑勺后枕着，朝江枫笑道。
“都是和舅舅学的。”
“呦，这会肯喊我舅舅，不就是拉我背锅吗。”
一旁的火盆里炭火正旺，屋外冰天雪地，室内却还算暖和。江枫将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往迟渊盖着的毯子上又压了一层，却发现盖的住脚就盖不住肩。
“长得可真够快的，”江枫笑道，“去年用这袍子盖你，还能把整个身子包住呢。”
“还会长得更高，过完年就能比你高了。”迟渊眸里似含着糖，一点点温柔地化开，望着江枫。
然后自己拽过江枫的袍子捂了肩膀，闭眼小憩。
还是个小孩啊，和以前一样，江枫笑了笑。
他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要破茧而出。
“来啊，”江枫终究没忍住冲动，拍拍自己的腿道，“不是最爱枕着舅舅腿睡吗。”
迟渊微微一皱眉，便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不要，我长大了。”
“好啊。”江枫坐在榻边有些不爽地用鞋底踏了踏地毯。
“长大了就不要舅舅了是吧？明明六个月前还老往我怀里钻，让我从外面给你带新奇玩意——”
迟渊猛地起身，用手指抵住了江枫的唇，耳畔两侧串了玉石珠子的发带晃荡不定，他眼神坚定不移，眸似黑曜。
“既然舅舅求着我枕，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
这还是江枫第一次听见迟渊登基后不自称“朕”。
迟渊坐起来掉了个头，取下发簪和金冠随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他怕扎到小舅舅。
每次江枫一来，他就会屏退所有伺候的人，与他独处。
“哎呀——”
迟渊枕上去的时候，似是十分满足地这样喟叹了一声。
因为这是他枕着做过无数好梦的地方。
“叹什么气？”江枫不解地垂头看他，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头发，像从前那样。
“不是叹气，”迟渊转头看着他说，“我想说，刚才那句话就是真的，不是假的。”
“哪句？”
“我长大了，年后就比你高了。”
屋外白毛纷飞，江枫被迟渊盯得心中亦刮起漫天大雪，山穷水尽。
“闭嘴，睡觉。”
他撇撇嘴，故意装出一幅嫌弃样，将自己那绣着金叶的红袍袖遮到小皇帝脸上，然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好险，差点在这大雪里迷失了自己。
小皇帝半响没说话了，趴在他腿上，呼吸逐渐均匀，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江枫稍稍移开袖子，爱怜地看着这张自己认真端详了五年的脸，却总觉得的怎么也看不够。
记得初见他时，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眉毛没有这般凌厉，这般浓，是淡淡的墨色，额头还有一些小绒毛。下颌也没有这般清晰，是孩子那样软乎乎的。
“你就是太子？”
那时江枫才十五岁，看见眼前这小孩虽穿华服，衣襟上却尽是油污，有些震惊。
他总听姐姐说皇上根本不关心太子，却没想到这皇上能疏忽到大儿子身边连个得力伺候的人都没有。
“是又怎样？”十一岁的小迟渊眸子瞟了眼江枫怀里才十个月的迟澜，纤长睫毛颤动如蝶。
“这就是我弟弟？”
“是啊，我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江枫。”江枫自我介绍一番后，朝小迟渊伸出手。
“既然碰见，就是有缘，一块去玩吧。”
迟渊听见有人愿意和他玩，开心地咧开嘴，转眼又强迫自己敛了笑意，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吗？”
“什么意思？”
“以前只有一个叫雪莲的宫女天天陪我玩，后来……”迟渊方才飞扬的眼尾耷拉了下来，闷闷地说，“她被人害死了……”
雪莲……
一个月前，江枫在姐姐的寝宫里听过这个名字。
姐姐和皇上说，太子身边有个叫雪莲的，虽然是前皇后留下来的侍女，却整天对太子动歪心思。
姐姐还说，这种狐狸精就该快点杀死，不然肯定会带坏太子。
彼时江枫在一旁吃板栗，觉得这个雪莲的确是坏透了——他自幼和姐姐一同长大，自然觉得姐姐说的一切就是对的。
所以皇上正犹豫要不要杀雪莲的时候，他和姐姐一起跪下，高喊：望圣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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