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渐显浓重的暮色中，周月红、小葱和甜甜顺着车队旁边的路隙挤了过来，混在围看热闹的人堆后面；小葱和甜甜四面打量一周，迫不及待的问：“不是说路被堵住了吗，怎么不见动静？”
独坐石上大口抽烟的张石匠打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哥，我哥和人打赌，”梁巧巧骄傲的一挺胸脯，伸手指指正在沿着山壁向上攀爬的梁栋，又伸手指指横遮路面的巨石，说道，“要自己一个人移开这块大石头哩！”
山间光色本已幽晦，加之距离又远，周月红顺着梁巧巧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年轻身影正攀着岩石，抓着藤蔓，矫健而又敏捷的朝上爬去，心中隐约猜出他的用意，便站在人群后面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莲花落趁此间隙，手做牙板敲打状，笑嘻嘻的又白又唱道：
哎哎，小钢钎沉甸甸，
它一头圆来一头尖；
我扛着钢钎大步走，
一会就来到了伏牛山；
伏牛山前有石头挡住路呀，
我吹牛要把那石头搬。
我掌钎来你抡锤，
你抡锤来我掌钎，
圆头吃铁锤，
尖头它就往那石缝里钻；
钻了半天没钻进去呀，
细一看，
细一看原来它是个大笨蛋。
气得我，
气得我腿一蹬来眼一翻，
躺倒在石头上抽大烟。
哎哎，我躺倒在石头上抽大烟！
……
众人哄然大笑，张石匠气得连连打嗝，翻着白眼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梁栋爬至半山腰间，停脚住步，直腰引颈，四面搜寻一周，选准了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岩石；他蹲到岩石紧靠崖壁的一侧，伸出右手，把眼睛放在叉开的拇指和食指间，大略测算着这块岩石的体积重量及其和山下巨石的距离方位。
梁巧巧立刻明白了梁栋的计划，伸展双臂将所有的人向后轰赶着，口里叫道：“退后退后，大家都快退后，让开场子！”
众人听话的沿着山路向后远远退去，周月红、小葱和甜甜、老咕嘎、莲花落等自然也不例外；张石匠虽然心中赌气，可也只得螃蟹过河随大溜，乖乖的跟着人群向后退去。
梁栋站于半山腰间，眼看一行人众退出大约百余来米，这才钻到岩石侧面下方，反伸双臂把住石棱，又用右肩顶住石底，然后开始杭育杭育的吆着号子，使劲将岩石向外推去。
开始时候，岩石纹丝不动。
梁栋钻出石底，站于一旁重新用目光做了估量，接着又钻到岩石侧面下方，调整角度后再次手把肩扛，用力将岩石向外推去。
岩石依旧纹丝未动。
站在人群中的张石匠虽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了讥笑表情，不时把得意的目光瞟向梁巧巧和莲花落，仿佛在说：“我是个大笨蛋，可是有人比我还笨呢！”
梁巧巧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又是咂嘴又是跺脚，恨不得立刻爬上山去帮助哥哥一把。
半山腰间，梁栋依旧在气喘吁吁的努力着，岩石依旧稳稳当当的盘踞原地动也不动。
“加油——”周月红看得着急，突然高举右臂，扬声呼喊。
小葱和甜甜也跟着高举右臂扬声呼喊：“加油——”
“加油哥哥——，哥哥加油——”梁巧巧一愣，立刻跟着高举右臂，扬声呼喊。
莲花落眼珠一转，快步跑到人群前面打起了节拍，所有的人跟着节拍做出一拉一伸的动作，口里扬声呼喊：“加油梁栋——，梁栋加油——”
半山腰间，梁栋伴着节拍，咬着牙齿，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积聚到了右肩，直把一张脸胀得白里透紫，两颗眼珠几乎就要凸出落地；终于，岩石以人所不能察觉的幅度略微动了一动，又动了一动……
“加油梁栋——，梁栋加油——”伴随莲花落的节拍，山下的呼喊声排山倒海一般掠过耳畔。
梁栋颤颤抖抖的扛举着，哆哆嗦嗦的挪移着，牙齿在嘴里咬得咯咯吱吱的响，最后突然就“呀”的一声虎吼，直腰站立起来，而岩石也猛的脱离地面，似被拔掉根基一般，轰轰隆隆径朝山下滚落而去。
岩石顺坡滚动，开始速度尚有些慢，后来便在自身重力作用下越滚越快，越滚越快，最终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之音，带着遮天蔽日的烟埃尘障，一头撞向横挡路间的巨石。
两石相撞，眨眼之间便同归于尽般的双双翻落路旁悬崖。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一齐朝着巨石滚落方向侧起耳朵，许久方听得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原来是大石小石乱纷纷的落到了崖底。
“好！”众人望着路面余留不多的几块碎石，齐声欢呼起来；就连一直面带讥色、等着看热闹笑话的张石匠，至此脸上也渐渐的换上了钦敬表情。
梁巧巧大大舒了口气，满面喜色的转头望着周月红、小葱和甜甜，骄傲的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是我的哥哥，叫梁栋！”
“你哥哥真聪明！”
“你哥哥真厉害！”
小葱和甜甜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当然了。论起聪明和厉害来，”梁巧巧把胸脯一挺，脆生生的说，“我哥哥那是一十三省数第一！”
小葱和甜甜又满怀关切的问：“你哥哥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哥哥以前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爸；我爸爸曾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大英雄。”梁巧巧又犯了话痨毛病，“虎父无犬子，强将手下无弱兵。知道不？”
包括张石匠、老咕嘎、莲花落在内，众人纷纷上前清理路面碎石，梁栋也快步由山上走了下来。周月红原本一直注视着梁栋的身影，待梁栋渐渐走近，看得清楚面部五官时，忽然涨红了脸，打鼻孔里低“哼”一声，转头便走。
小葱和甜甜见状，也不再多言，急忙跟着周月红跑去。
“哎，你们别走，待会儿我介绍哥哥给你们认识！”梁巧巧在背后叫道。
然而周月红和小葱、甜甜的身影早被幽冥的暮色淹没了。
周月红不待梁栋走近便又急又愧的转头跑开，是有原因的：
十多天前，周月红和小葱、甜甜、四赖子、驴娃、高二寸、德贵老汉、胖婶、长蕙、文芳等五十九名男女劳力，或推车挑担，或背包扛袱，在孙子正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沿路奔赴距家百里之外的陶岔工地；一行人清晨出发，跋涉六十来里，傍晚便歇宿在了中途一座靠山小村的村校里。
村校领导数日前便接到了通知，早将全部教室、办公室腾出，又在地上铺了麦秸高粱箔子等物，以供过往民工夜晚歇宿。孙子正率人赶到时候，村校已经挤满了来自各个公社的过路民工；经协商，河西村的民工们便各打地铺，分住在了紧靠大门的两间教室里。
周月红和小葱、甜甜等二十多名大姑娘小媳妇挤住一起，半夜内急，想要起解，因见小葱甜甜一路奔波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陪伴，又见外面月光皎洁夜色静谧，一片太平世界气象，便大着胆子，一个人推门而出，走向距离村校百余来米的小山坡下。
直到走近，周月红方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带沿坡而建的坟地，森森松柏间荒生着许多荆棘杂草，心中顿生极度惶恐之感；不过想想毕竟距离村校不远，犯不着再返回一趟叫醒小葱甜甜陪伴壮胆，况水火无情时间紧迫，便既来之则安之，捡起地上一根带刺的荆条握在手中以备防身之用，然后硬着头皮、缩着毛孔在一道坎后蹲下身去。
小解完毕，周月红起身整好衣裤，手握荆条原路返回，不想刚刚转过一棵石磙粗细的古柏，明亮亮的月光地里，一条健壮的黑影便乍然闪入眼帘。周月红吓得差点喊叫出声，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年轻男子背向而立。
“流氓，让你耍流氓！”周月红想都没想便抡起手中荆条“唰”的抽向男子，口里恶声叫道。
年轻男子本无防备，荆条第一次抽在身上时，疼得口里吸溜一声跳出老远，同时更以极快的速度转头回望。
周月红不分青红皂白，紧接着第二次又将荆条朝向男子抽去；年轻男子闪身躲避，嗤啦一声，右肩的棉袄被荆条上的倒刺带起了一道三尖口子。
男子倒也还算冷静，并未还手，只满腔委屈的低声叫道：“你是谁，凭什么打人？”
周月红刚要开口喝骂并再度抽下荆条，忽然听得远处的树林中传出一个女声：“哥，你在和谁说话？”
“没人，没人！”年轻男子急忙转头答道。
周月红于电光火影中忽然想得明白，原来男子夜半三更守在这里，并非是要耍流氓偷看自己，而是为了卫护和自己一样前往坟地里去解手的妹妹；一时深为自己的鲁莽羞惭，丢下荆条快步朝向村校跑去。
年轻男子倒也并未追来，依旧像周月红第一眼看到时候转身望着坟地的方向。
周月红跑到学校后墙门口，停下脚步转头望去，看到月光影里，两个女孩正在肩并肩的走向男子。
“哥，刚才明明听到你在和人说话，你怎说没人？”其中一个女孩问道。
男子口气极淡的回答：“没有，你听错了！”
……
“怪不得刚才那女孩说话的声音很熟，原来就是那晚从坟地里走出来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周月红边走边想，“他呢，原来名叫梁栋，父亲还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大英雄呢！”
(https://www.biqukk.cc/58398_58398270/1977486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