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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月满西楼


是夜,秦戮还没有离开。孟槐嬿不想留在饭厅里和秦戮大眼瞪小眼,于是跑到书房刺绣,没想到秦戮也尾随而来,还屏退了所有下人。

        孟槐嬿也不傻:“王爷有何事相商?”

        “这是谁人所书?‘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字体遒劲而不失隽逸,放纵流动,圆滑就简,好一个行书大家手笔!只是这诗句怎么读不通呢?”秦戮看周围摆设布置奇特新鲜,最后落点在墙上一幅书法上。

        孟绪旸亡妻之后苦闷悲恸,只能借古诗词来抒发内心的郁结和悲戚。孟槐嬿继承了她爸爸的习惯,偶有情绪不佳,用墨定神。

        原本家中书房里挂的是“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可孟槐嬿的“闲愁”只有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弥漫开的想念。

        “王爷,是这样念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秦戮一脸疑惑:“是这般吗?”沉思了一阵子,终于想通。

        “好诗,这首杂言诗十分奇特,本王未曾听闻,是何人所作?”

        “这是诗余,也叫曲子词。是一位叫做贺铸的词人。”

        “曲子词?词人?”

        孟槐嬿想起来要到隍朝晚期才会出现词的传唱,只得说:“其实前朝也曾出现过,是一种和着音乐而歌的抒情诗体,只是没有流行开来。”

        “跟吟诗有何区别?”吟诗即唱诗。

        孟槐嬿想了想,不甚了解古代吟诗和唱词间的差异,只好谈诗、词的不同:“分别不太大,只是曲子词在句数、字数上较为自由,格律上虽没有近体诗严格,却要按照曲谱来填。”

        “哦?有趣!爱妃可愿为我吟一曲”秦戮双眸发亮,像是逮着了肥美的猎物。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曲名《月满西楼》童丽)

        “壮哉妙哉!真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首曲子词名甚?”

        “一剪梅。”

        说完孟槐嬿继续低头刺绣,潜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视秦戮。

        秦戮见孟槐嬿不理自己,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墙上:“这是何人所书?”文字后面没有盖章,也没有时间背景交代,不似历史上著名篇章,秦戮难以辨别鉴定。(隍朝盛行摘抄文化,原稿珍贵,一般作者将自己的原作展出,关者打小抄记录,然后回去再工整地誊写出来,以便给别人传阅,所以经常出现诗文是一个人所作,字是另一个人所写的情况。)

        同是文人的秦戮见猎心喜,爱这手字,所以要问一问。

        “是一位故友相赠。”孟槐嬿自己写的字,但如果告诉秦戮,万一秦戮问她作者贺铸在哪怎么办?人家是下一个朝代的人物,现在她上哪儿变一个给他,干脆糊弄过去。

        而秦戮却又是另一番考量。

        “下棋”之前他早对“棋子”洞若观火,对霍冰嬿和秦琅的一段旧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这是秦琅赠予霍冰嬿的,而霍冰嬿放在嫁妆之中带进府里。

        字句中的深幽的思念之情难道他看不出来吗?连同方才孟槐嬿所唱的《一剪梅》也被秦戮概括成霍冰嬿心中还有秦琅的影子。

        有这个认知,秦戮甚是不悦,伸手就摘下了挂轴。

        “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听到声音的孟槐嬿抬头,一惊。

        “本王对于这幅字很是欣赏,想向爱妃讨要,可否?”末了又补充道,“本王会亲自写一幅回赠爱妃。”

        还没等孟槐嬿搞清楚秦戮的意思,秦戮就拿着手里的挂书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槐冰苑。海平等人跟在其后,不知道主子发生了什么,兴许王妃又不知时节惹恼了王爷。

        在路上,秦戮蓦然停顿下来: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生气的感觉?就算是秦琅给的又如何?不过,她到底真的全心全意爱上自己,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地里与秦琅暗通款曲?

        “海平,命通天楼银瞳时刻关注王妃,事无巨细,每日上报。”

        “王爷,槐冰苑里九成九都是咱们的梢儿,几乎朝夕寸步不离,王爷怀疑王妃什么?”

        “啰嗦!”

        “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办。”海平丈二和尚,回看了一眼秦戮手里的物什,觉得有可能是前几日“霍冰嬿”去王爷书房盗取的机密,玉凝未放回。真是“家贼难防”,早知道应该及早汇报的,现在才说不晓得主子会不会生气。

        秦戮带着剩下的随从回到庚易园,二话不说直接烧掉了手里的曲子词。

        他坐在书桌前,翻开一幅自己近期最为满意的画作《春宴罢美人独倚芙蓉榭》,将孟槐嬿所浅唱的《一剪梅》的歌词书写其上,末了盖上自己专属的大印,还加上了“曲终赠爱妻”五个大字。志得意满,令人明日送去槐冰苑。

        而孟槐嬿稍稍回过神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秦戮拿走那个做什么。历史上秦戮文采方面有些造诣,却没有达到爱字成痴的程度。

        那厢的秦戮看着火炉里的灰,也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了。除了生气,还隐约的有一丝害怕。他在怕什么?他怕他的王妃对他的爱,如同他的母后对他父皇的爱一样,都是演出来的。

        霍冰嬿自缢后性情大变,变得聪慧、伶牙俐齿、娴静优雅、自尊、相处舒适、为他出谋划策,但也同时变得深不可测、捉摸不透、令人向往。

        “传朱圳来。”

        “诺。”

        “参见王爷。”

        “你为本王寻一根贵气的朱雀发簪来,最好有金有玉,本王要送予王妃。”

        孟槐嬿看着空空的墙壁,总觉得少了点东西,怕再写点什么又给秦戮夺了去。

        秦戮难道在搞“文化褫夺”?一有什么新颖想法就要抹杀,阻遏思想进步和社会发展?然后焚书坑她?

        最终孟槐嬿摇摇头:男人心,海底针,君王心,海底沙。猜不到,猜不透。

        秦戮伫立在窗前,哼着孟槐嬿吟唱的曲调,始终哼不出那份神韵。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似是,他也有思念之人……

        放下绣撑的孟槐嬿走到窗口的位置,微冷,抱臂缩了缩。天上繁星灿烂,天空显得特别亮。

        秦戮坐下抚琴,弹奏了一曲《月满西楼》,阒然的夜里铮铮的琴弦很突出,声波在空气里蔓延四散,可是散至观星楼便微弱了,无法传到更远的地方。

        另一厢,孟槐嬿轻轻地哼唱起了费玉清版的《一剪梅》。将窗户阖上,一夜安眠。

        当醒来发现秦戮在房内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惊讶了:“王爷又来蹭饭吗?”只暗怪自己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

        “爱妃不欢迎吗?”

        “荣幸之至。”孟槐嬿的的逢迎信手拈来。

        今日孟槐嬿起得早些,秦戮刚到她就醒了,没有安排早午餐,而是让向语去盯着槐冰苑的厨师做早饭。她自己则给秦戮沏了一杯冲泡茶,两人相对而坐,屋内没有留其他人。

        “禁卫军统领的信息,外界一无所知,禁卫军的资料相当机密,本王的人无法探知。忽然想起,这么重要的角色,本王竟从未谋面。该从何处攻克?”

        “此事也正常,当今皇上吃够了宫变的亏,皇宫作为皇帝的营池堡垒,当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当今皇上登基之后着力扩充禁卫军,军备人数早已超过十万。”

        “什么!先皇在世时禁卫军人数才不过一万人。”

        “如今的禁卫军体系庞大,分衙管制,东衙负责凤都,西衙负责皇宫,南衙负责皇上,北衙负责皇上在凤都的产业。他们互相并不联动,除了机密人员,没有人知道禁卫军的全貌。他们还成立了谍战队。所谓的皇家情报局‘御风使’负责收集情报,而禁卫军的谍战队负责消灭危机。这禁卫军统领狄原庆乃当今皇上外公的义子,是从‘御风使’出来的精英骨干,深受皇上信任器重。他既手握谍战队,又有情报机构,自然能将自己的信息保护得滴水不漏。”

        秦戮见孟槐嬿津津有味地喝茶,他也低头饮了一口,一时眉头紧皱,寡淡无味,但看孟槐嬿的脸不觉又多饮了几杯。

        “本王倒是小看了他。”秦戮并不怀疑“霍冰嬿”的情报,武丞统管天下兵马,也极有可能掌握着禁卫军的一手资料,霍冰嬿自七岁起被武丞亲自带在身边,知道些什么机密也不奇怪。

        “狄原庆与政部尚书万政之女万小然两情相悦,但万政主张将女儿许配给礼部尚书的小儿子岳麟飞。找不到狄原庆的突破口,不如从万小然处下手。”

        “竟有这等事,本王未有所闻。”秦戮疑惑地看向孟槐嬿。

        “妾为王爷排忧,助王爷一臂之力,自当有独门渠道。”话是这么说,但孟槐嬿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历史故事只是历史故事,而现实是现实,其中会有多少出入她不知道。幸好狄原庆和万小然都是经过考古确定真实存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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