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后回宫后就歇息了，晚膳也没用。端嬷嬷满心担忧，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去寻红晴商量。此时红晴正在房里踱来踱去地哄云舒睡觉，因心里还藏着气，脚步走得异常重，地板发出“咚咚”轻响。

　　端嬷嬷看着余气未消的红晴，话在嘴边又收了回去，走过去将云舒接过来，坐在榻上轻轻拍哄。

　　红晴自知今日冲动了些，见到端嬷嬷来了有些心虚，忙着去泡端嬷嬷最爱的茶，见端嬷嬷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就放了张茶几在榻边，把茶搁在上边，自己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听训。

　　等了许久，端嬷嬷才开口，“红晴，你是打小就进慈宁宫伺候的，人机灵，又做得一手好菜，主子也信重你。”

　　红晴见端嬷嬷并未责怪，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我错了，嬷嬷，我不该如此冲动。”

　　端嬷嬷瞧了她一眼，看她确实有悔意，不忍心太过责怪，只是循循教导道，“我知道你是心疼主子，看不得主子受气，都是你的忠心。”

　　“嬷嬷知道我的。”红晴是既气又委屈，听得嬷嬷这句软话，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咱们主子何曾受过这种气。那瑞王太欺负人了。”

　　“瑞王？那是祭了天告了祖的皇帝了，小心掉脑袋。”端嬷嬷见红晴还不改口，着急说道，“嬷嬷比你在这宫里呆得就多了，你可知道，有时候忠心可以护主，有时候忠心也能害主。”

　　红晴从未听到这种说法，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是太后的贴身丫鬟，满宫都知道。若是有人要对太后不利，你这般气性大，不沉稳，别人第一个就朝你下手，到时候你若中了计，人家再说是太后指使，你让太后如何？”端嬷嬷话越说越重。

　　红晴听着听着，手心开始冒汗，她打小在宫里伺候，勾心斗角看得不少，那些个腌臜手段她也是知道些的，自己平日里话不多，也是因为怕祸从口出，没想到今天竟然失了分寸，若自己真是冲动得冲出去骂了新皇，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会将太后推到真正的不堪之地，她越想越是后怕，额头都沁出些汗来。

　　端嬷嬷见她知道厉害了，才接着嘱咐道，“这些日子虽是难熬，但宫里还是只有太后这一位主子，咱们说话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现在新皇登基，日后还有那数不清的嫔妃要进来，主子受气、咱们受气的时候还多着呢，可咱们图的是护住主子，护住小主子。”端嬷嬷细细端详着怀里的云舒，又抬头望了望窗外，即便窗外黑漆漆的，但她仍像是看得很远很远一般，呢喃着，“步步小心，步步谨慎，才护得住主子们。”

　　“是。红晴记住了。”

　　新皇登基第二天，大刀阔斧地进行官员调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消息如雪花片般不断飘进了慈宁宫。

　　“主子，六部里，最近出力最多的礼部尚书黄齐鲁仍是原来的职位，户部尚书林森是林侧妃的父亲，自然是不会动的。还有，吏部尚书王劲松，如您所料，皇上认为他是纯臣，暂时也没动他的位置。”端嬷嬷正在向太后禀报，“兵部、刑部、工部尚书都换成了皇上亲信。”

　　太后数着佛珠手串，淡声说道，“由着他去吧，只要王尚书还在吏部，咱们的棋就算走对了。”

　　“主子，那京城都卫使李群当了兵部尚书，他的位置也是他侄子李伟接了，李家可算是大权在握啊。”端嬷嬷唏嘘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家如今正是热火烹油，红火的时候。

　　“他是皇上的大功臣，他有胆子叛了自己的主子，就是想博个从龙之功，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太后依旧毫无波澜。

　　端嬷嬷给香炉里添了些安神香，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李群连跳两级，且那京城守卫之权也还把持在自家手里，其他大臣怕是有些不服呢。”

　　太后笑看了她一眼，“你呀，心思越发厉害了，说得很是在理。这人心哪，最禁不得比较。现下李家是热火烹油，可这千百年来，登高跌重是常有的事。”

　　红晴对李群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嗤之以鼻，恨恨道，“李家跌得越重越好，做出这等叛主之事，还想逍遥自在吗？”

　　“且不管他。咱们来猜猜，皇上如今还有一个太傅的职位可以用来扶植亲信，只是不知道他何时会对父亲动手呢？”太后手里的佛珠随着她的话语一粒粒转着。

　　端嬷嬷是谢家出来的，最是关心谢家的人，听见事关太傅，一向沉稳的声音显出些激动，“谢太傅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皇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朝廷栋梁吗？”

　　“你先别动气，皇帝对付臣子也分方式的，杀人就是一句话，最是简单，却最难用，皇上不会选这样的方式的。咱们哪，等着看就是了。”太后将轻轻将佛珠放在案几上，端起茶杯，拿起杯盖拂了拂面上的茶叶，品了一口茶，交待端嬷嬷道，“你这两日收拾收拾，咱们赶紧移宫。”

　　“主子。”端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疑虑，“咱们非要移宫吗？这儿您都住了十几年了，住习惯了。您若自己不走，皇上总不能来赶您出去，您何苦呢？”

　　太后起身，环顾四周，叹息道，“是有些舍不得。可咱们得自个儿尊重自个儿。他是不能来赶哀家移宫，但是他若每日晨间去万寿宫请安，回回扑个空，再借着这个由头来请哀家，哀家是去也不去？”

　　“这...”端嬷嬷一时语噎。

　　“左右不过是个住的地方，只要人在，住在哪里又差得了多少。那万寿宫偏僻些，于哀家而言，却是个极好的位置，现在咱们是能少些是非就少些是非，住远一点更好。”太后从小读圣贤书，受太傅悉心教导，韬光养晦，躲避锋芒这些道理她懂得。

　　端嬷嬷见主子心意已定，只得应下，“是。奴才这就着手去办。万寿宫那边，奴才也让德善去看看。”

　　太后见她去准备了，又嘱咐道，“你别去扰德善，新皇即位，他这个旧皇身边的人，最为处境艰难。”

　　“是。德善能得太后如此体恤，想来再多的委屈也是受得住的。”虽然身处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太后仍如少女时期一样，保留着那颗善良真诚的心，端嬷嬷如何能不感动。

　　太后又怕她们忙起来，忽略了云舒，接着嘱咐道，“云舒仍跟着哀家，到了万寿宫，照旧安置在东暖阁里，红晴跟着照顾起居。”

　　就算太后没嘱咐，端嬷嬷自然不能忘记云舒，但太后特意交待，更显得太后看重，端嬷嬷也为云舒高兴。

　　宫里的人办事，都是有章程的，虽然是移宫，但是端嬷嬷仍是去请钦天监看了时辰，钦天监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向皇上禀报，又算出了几个宜乔迁的时辰供太后挑选。

　　太后既然已经觉得了要迁宫，就越早越好，因此定了后日辰时一刻。端嬷嬷忙吩咐人按照时辰准备了起来。

　　皇上听到钦天监来报时，还觉得太后惺惺作态，后来听闻太后真的要移宫，且一刻都不愿多等，他原本备着的许多逼迫太后移宫的法子瞬间没了用处，还颇有些失落。

　　失落归失落，样子还是要做的，他亲自到万寿宫去查看了，还赏赐了许多珍奇摆设，太后都一一笑纳，还让红晴熬了燕窝粥给皇上送去宵夜，母慈子孝的模样倒是很和谐。

　　移宫那天，皇上派人来告罪，说是早朝议得晚了，来不及陪太后迁宫。太后对这些不甚在意，来不来随他去。

　　皇上虽然没来，但德善却来了，安排了一众人忙进忙出。太后叫住他，“你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何苦在皇上那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德善打了个千，“太后体恤是太后的恩典，奴才来是奴才的心意，皇上的君心，奴才不敢猜也不去猜。奴才如今还能指派动这些人，自当为太后尽尽心，若以后指派不动了，也请太后体谅。”

　　太后看着他，珍重道，“嗯。哀家记得你这份情。”

　　就这么着，人进人出，来来往往的整整搬了两天，在一个已经能闻到初夏玉兰芬芳的上午，云舒跟着太后到了她的新家，万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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