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啪！”一声清脆响彻千秋殿，一位太医瑟瑟发抖地跪趴在地上，即使那破碎的瓷片划破了他的脸，仍是一动不动，不敢看上面面容暴怒的女子。
“请太后娘娘恕罪！”
齐太后还保持着把杯子扔出去的那个动作，指尖颤抖，她鲜红的嘴唇一点点松开，“离婚礼举办只剩下十日，你最好把泰宜的情况和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怎么就会突然发热昏迷！”红娟扶着她坐回到位置上，重新泡了一杯茶递给齐太后。
“泰宜公主本就先天体弱，虽在近年来有所好转，但身体的底子还是要比普通人脆弱几分，臣把过脉，公主是因感染风寒，外加忧思过重，一时之间伤了精元两气，所以才会高烧不退。”
“忧思过重？”齐太后狠狠地砸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瞪圆双目里的光格外骇人。
“娘娘，或许是公主是出嫁前心中担忧。”红娟低头宽慰，“这在临近出阁的女子中很是常见的。”
“呵。”齐太后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女儿在宫里吵闹着要见陛下，她倒真希望这所谓的忧思是如红娟所说。
回过头，她看向依旧跪地只能看到官帽顶部的太医，平缓一些胸口的剧烈，“你也知道，公主的婚期在即，这是举国的大事，钱太医，我让你全权负责，能不能做得到？”
已然是低到不能再低，但钱太医还是进一步地把自己的身体贴向地面，“臣一定尽自己所能。”
看着人倒退着离开宫殿，齐太后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随着身体后靠在椅背上，她耳边的发丝也跟着向后倾斜，露出了那个伤疤。
“红娟，陛下今日的汤药还没送过去吧？”
“回娘娘，还没有。”
齐太后挑眉，转头拉开自己身旁的一小木质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已经做过干燥处理的植物，干制特有的褐色中依旧混着一些深绿，代表着它原本的颜色，小小的叶子干瘪，在狭窄柜子的挤压下，牢牢地贴附在细瘦的根茎上。她把这根植物交给红娟。
红娟的位置稍微较高，齐太后抬高手，袖子顺着手臂向下滑落了数寸，小臂上的一圈洁白纱布从袖口里露了出来，“把这个送过去，让人把这个一块熬进汤药中。”
红娟双手接下，同样地倒退着出去。
“母后，我想……去看望一下皇姐。”
想起了早朝后陛下对自己说这句话时的模样，齐太后就感到一种从胸口直涌上头顶的焦躁，明明，明明已经给小睿用了这么多的草了……结果这个泰宜一生病，他还是……
“……”
十指丹红全部都卷入了掌心，沉默了好一会，齐太后唤来了守在殿外的侍女，“公主生病，一会红娟回来后告诉她，让她去库房里拿出最好的药材送去公主府，不计多少，一定要让公主得到最好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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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妗睁开眼，眼前仿若仙境，纯净至极的白，层层叠叠的白云无休无止，一切都像是悬浮在天空之中、白云之上，包括她此刻正站立在的一处像是由白玉做成的宫殿，只是这宫殿已然残破，原本应该是宫殿顶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周围的玉柱，有的破碎了一半，有的直接倒在了地上，她只能从自己脚下还算干净的一块些微窥探到这座宫殿原本的富丽壮阔。
在白色的玉石瓦砾当中，红色就变得异常的刺眼，成片地流淌在地上，喷洒似的飞溅在空中，还有一滴滴的，从各种各样武器上滴落的，数不尽的人在她的身边拼杀，和这奇异的空间一样，每个人看似简单的一砍一刺，造成的威力超乎想象。正如自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似乎也看不到她，杨婉妗看到他们的眼睛，都已是和鲜血同样的颜色。
对抗双方极易区分，一群是统一身着银白色甲胄，手持同样折射着银光的尖兵利刃的军队，另一群则是穿着各不相同，拼杀起来却更加疯狂无章的一队，杨婉妗还看得出，在这场战役中，无论是人数还是对抗的能力上，军队都处于下风。
“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
在万籁寂静之中，一道威严的男性声音兀然出现，杨婉妗抬头，眼前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分别位于一高一低，男子站在云端，一身的银色金边龙袍折着日光，俊美无双的脸上却是愤怒庄重的神情，他皱眉看着站在白玉宫殿上的女子，女子背对着杨婉妗，她只能看到那披散的发丝以及被鲜血染红的白衣。
“错的根本不是我！”挣扎着，女子缓缓地直起自己的身体，“欺骗、伤害、暗算、阴谋……这一切都不是从我开始的！”她从身边的尸体上取下一把重剑，几乎有女子半身那么高，正当杨婉妗怀疑她根本不可能将其提起时，她却很慢但又不可置疑地，把剑刃对准了那男子，没有一丝颤抖。
“我只是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小娃，如果你愿意放我们离开，我会非常感谢的。”
男子摇头抬手，瞬时，从他的掌心里浮现出一层浅白的烟雾，杨婉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烟雾轻柔缥缈，却像是包裹着一层刺骨的冰寒。忽然，一抹寒光劈开了烟雾，一把巴掌大小的斧头悬浮在他的手上。
半人高的重剑和巴掌大的斧头，明明是高下立见的差距，杨婉妗却根本不敢把目光从那把斧头上转移开来，她感觉只要自己一不留神被那斧头轻轻地碰到，哪怕只是皮肉，都能顷刻间让她灰飞烟灭。可是和她比起来，那女子见状只是大笑，“既然如此，小娃，你就试试吧，你一直想做的事，我给你这个机会，看看究竟会不会成功！”
女子从地面一跃而起，举着重剑直直地向那男子冲去，男子也转手，将变大的斧头握在手中。
在杨婉妗睁大的眼瞳中，两个人在的兵刃在空中相遇，迸发出巨大的光芒，夹杂着闪电气浪将她掀至半空。
“咳咳，咳咳……咳嗯……”
“公主？公主！”
头痛欲裂，喉咙也是火烧火燎的难耐，杨婉妗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身上压了一块巨石，一瞬间她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身上的痕迹弥漫到整个身体。
“来人啊！快叫钱太医过来！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外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反复几次后，终于完全睁开眼的杨婉妗唤着那个欣喜之中带着哭腔的声音的主人，“梅儿……”她很久没有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了，干硬地，就像是用鞋子去踩都嫌硌脚的碎石。
“公主，我在，梅儿就在这里！”梅儿几乎是冲地，从门口跑到了榻边，她扶着杨婉妗起身，“公主，梅儿给你去倒点水喝。”
杨婉妗又唤了一声，梅儿回头。她抬手有些费力，但还是有擦掉眼泪的力气，“我没事。”
“哐啷！”撞开的房门直接磕到边，杨婉妗看向门口，焕王一脸疲容地笑着，在他的旁边，有一个身着太医官服的中年男子，他对着她伏低身体，“臣是太后娘娘亲赐治疗公主的小官，见过泰宜公主。”
在钱太医一阵繁琐至极的检查确认以及梅儿各种忧心喜乐之后，杨婉妗终于是搞清楚了自己当下的状况，她还记得自己昏迷时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倒下，竟是两天两夜都未能苏醒。
“焕王殿下在公主昏迷期间日日都是一早过来，然后一直待到深夜才离去。”送走焕王，梅儿回到房间对杨婉妗露出笑容。
“是吗。”一脸显而易见的疲惫还有些许的不修边幅，杨婉妗想着也不由地浅笑。
“那可不是吗！公主一直高烧不退，可把我们都愁坏了，不过最着急的应该是钱太医，要应对太后娘娘那边的质问，他这两日可白了不少头发。”梅儿换下一盆烧完的炭盆，走过来，把杨婉妗被子的每个缝隙反复压紧。
母后……
杨婉妗问：“这两日陛下和母后有过来吗？”
梅儿摇摇头，“太后娘娘说陛下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闲，不过前两日娘娘有派红娟姑姑送来许多上好的药材。”梅儿数着指头，“有人参、燕窝、当归、川穹……太后娘娘对钱太医下了死命令，不计要用多少药材，一定要尽快把公主的病给治好。”
瞧着梅儿开心的样子，杨婉妗干笑了一下，可她根本不想笑，“如今我生病，我和焕王殿下的婚礼……母后有没有怎么说？”
“这个太后娘娘倒是从未提及。”
十日中昏迷了两日，还有最多七日……
“你说这几日有许多人过来看望我的情况，卢沐有来吗？”
提起这茬，梅儿直接变脸，“这卢家小姐真的是太不知礼数，公主都把那么珍惜的珠纱送给了她，如今生病了，她却只是送了一张问候的帖子，从卢府到这里有多远的距离？我看以后说不定都得公主亲自去，才能得见那卢家大小姐一面。”
果然如此……
回想起那日一脸热情欢喜的少女，杨婉妗无奈的摇摇头，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是很多时候事事不由己。
第二日，公主府迎来了一位出乎杨婉妗意料的客人。
魏嫣和她的贴身婢女走进杨婉妗的房间，婢女的手上捧着一只精美的盒子。
“魏嫣见过泰宜公主。”
“魏小姐”半靠着床，看着眼前恭敬妥帖的魏嫣，杨婉妗忽觉对方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无惊无惧，“今日怎会来到这里？”自上次一别，她本以为对方应会对她避之不及，一旁的梅儿也有些诧异，在对方看不到地方，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魏嫣示意自己的婢女打开木盒，“这是家父曾经意外得到的一顶级鹿茸，近日魏嫣听闻公主身染重疾，心中担忧，思索数日，想起家中有这一滋补的良药，今日前来，便是特来把这鹿茸送给公主，希望公主能早日康健。”梅儿接过木盒中，呈到杨婉妗的面前，那鹿茸有半只小臂的长短，也无需去观察所谓的色泽还是质感，其完美的程度只需一眼就可以确定，那确实是如魏嫣所说的顶级鹿茸。
康国境内少有野鹿出没，鹿茸是康国最紧俏的药材之一。
“这鹿茸本就是十分难寻的一味珍品药材。”魏嫣继续，“众说周知，它非常适合身体虚弱的人。”
“……”杨婉妗看向梅儿。
梅儿接受讯息，把盒子回送向魏嫣，“此药珍贵，魏小姐能前来看望已是表达了心意，这个鹿茸……”
“公主不必推辞。”一脸的情真意切，魏嫣眼里丝毫没有对那鹿茸有半分的可惜和不舍，“公主是千金之躯，此药用来治疗公主正是合适，”说完，她人又是一次标准自然的行礼，“公主身体尚未痊愈，我便不多加叨扰，希望这鹿茸能帮得上公主。”
“魏嫣告辞。”
“……”
没人的门口，手中的鹿茸，床上的公主，梅儿的视线在三者之间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趟，“公主，这魏小姐不是过去与你有嫌隙吗？怎么今日来这么一出……要不然我去请钱太医看看，这鹿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用。”魏嫣还不至于有胆子在母后的眼皮子底下玩毒弄药，接过梅儿手中的鹿茸放在腿上，杨婉妗一边看着一边顺着上面的纹理抚摸，“这鹿茸确实是极品。”
“难道这魏小姐是转性了？”想了想，仍是没有思绪，梅儿摇摇头，“不管怎样，公主，这鹿茸可是好东西，外面几间药材铺买的加上库存，恐怕都没有这半个大，可稀罕了，就连红娟姑姑带来的那些药材里都没有。”
“……”
“公主？”
杨婉妗说：“梅儿，这鹿茸是不是对身体很好？”
“当然啦，我听说它能强筋健骨，让人干活有力，不怕冷也不怕病，而且药铺里的大夫说过，这鹿茸若是女孩子吃了，还可以延缓衰老，美化肌肤呢！”
“这么好啊，呵呵。”看着梅儿越说越两眼发亮的模样，杨婉妗乐地笑出了声，她把鹿茸交回梅儿，“正好我觉得喝钱太医的药一直也没什么效果，既然这鹿茸哪哪都好，梅儿，你就切下来一些煮茶水给我喝吧。”
“好！公主你等一会，我这就去厨房……对了，公主……”正巧卡在杨婉妗想要叫住梅儿的那一刻，梅儿抱着鹿茸回到她的身边，脚步轻盈警惕，“这鹿茸可是真真的好东西，这个还这么大，你说若是那钱太医看了，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如果真的那样可不行，这鹿茸是公主的。”声音还越说越小。
梅儿一双眼睛亮晶晶，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可是公主的宝贝，除了公主谁都不可以肖想。”
“唉哟，我的好梅儿……”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杨婉妗笑道，“我正好也想说，这鹿茸就先放在房间，不要带出去了，钱太医终究是代表母后，若是用了其它的药材治好了我，那不仅是钱太医，母后的脸上怕是也过不去。”
最终，梅儿在卧房中将部分鹿茸切成了薄片，取了其中的几片之后，就将它放置在屋内，安心地去厨房煎煮茶水。看着人把房门关上，杨婉妗淡去了唇边的微笑。
魏嫣，看起来有特意准备过，不过终究还是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为什么……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杨婉妗看向放置鹿茸的柜子，静静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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