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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徐图之(4)


昭阳殿中的西暖阁中供奉着一尊小小的佛像,通身以白玉雕饰,不落尘埃。其实安檀并不时常供奉礼佛,她一向自恃红尘中人,佛缘浅淡。不过是怀有敬重之心,偶尔看着佛祖悲悯众生的眉眼,以图心宁。

        此刻安檀双手合十,阖眸跪在团蒲上,低低轻念一卷往生咒,是给无辜枉死的莹妃凌氏。

        万般侮辱与误会都已清晰,只是尚未彻底了却。安檀怀着愧疚与不安,阖眸默念,无法安定与平静的心渐如止水。这便是安檀敬怀佛祖的原因,无论是多么难解之事,她的膝盖只要触及团蒲,便可以渐渐安宁下来。

        耳边有轻缓的脚步声与女子极力屏息的呼吸,安檀吐一口胸中的浊气,并不睁眼,只问:“如玉,怎么了?”

        团蒲簌簌的声音扰去这片刻的宁静,是有人跪了下去,却是徐佩妮的声音:“元妃娘娘,是嫔妾。”

        安檀缓缓抬眼,仍看着佛像慈善的眉眼,道:“如玉呢?本宫在礼佛,她并没有拦着你吗?”

        徐佩妮微微含笑,“温掌仪恪尽职守,也曾拦过嫔妾。不愧是娘娘*的人,嫔妾有要紧的事要说与娘娘听,她便请了嫔妾进来。”

        安檀只是淡淡的牵起唇角,“本宫曾有心向你打探,你和虞承衣同气连枝,一直不肯说。如今恐怕也是这一件事了。也好,当着佛祖的面说,也不怕再违背了你的心意。”

        徐佩妮微微斜跪,以图腹部的舒适,一手撑腰,一手扶着腹部已成为她最惯常的动作,此刻的她仍是这样的姿势,她低垂眉眼,眼中有深切的懊悔,“娘娘睿智,嫔妾今日来,就是向娘娘坦白一些事。”

        安檀并不急着问,只是阖眸,“你很害怕,是吗?”

        徐佩妮微微惊讶,抬起头看着安檀完美的侧脸,又轻嗤一声摇摇头道,“是。嫔妾很怕,因为嫔妾要说的事,连嫔妾都不曾想过,会掀起这样的惊涛骇浪。嫔妾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这件事,不仅关乎到嫔妾和昭妃的身孕,还关乎着安旻王的情谊。娘娘,您会帮着嫔妾的,是吗?”

        安檀终于睁开眼,抬眼看着渐渐燃烧的檀香,迷离的光火照在她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条通明的路。“你说,我听着。想必无辜死去的莹妃,此刻也很愿意听一听。”

        灯火通明的昭阳殿中,两人跪坐蒲团之上,一个细细讲述,一个侧耳聆听。似乎世间的烦扰都与她们无关,殊不知,她们正陷于烦扰之中,难以脱身。

        因皇后的骤然病重,莹妃的追封并没有在宫中惊起什么波澜。似乎一颗轻小的石子落入汪.洋大海中,瞬间便被吞没了。安檀自然知道这样的结局,她所求的,无非是对于凌氏的一份心安罢了,凌氏自戕,终究也有她的一份罪责。

        姝玉的册封礼打点过后,安檀换去郑重的妃位服侍,另选了一席清素的家常衣裳,略作装饰便去了凤仪宫。正是亥时五刻,夜色浓郁,未及交接的时辰,只因上一个侍疾的是姜梁玉,她身子孱弱,安檀不忍她侍奉太久,便早早去了。

        按下守夜的宫女,让她们不必通传,安檀缓步走入兰心殿中,殿中很安静,弥漫着浓重的草药的味道。有女子隐忍却难以自持的啜泣之声,安檀凝望,却是姜梁玉缓缓拭泪,只看着榻上安静睡着的皇后。

        病者倦容让人不忍直视,安檀静静矗立,不再上前惊扰,暗自慨叹,姜梁玉似乎一早便知道,以她的身份,终其一生只能是侍妾而已,便苛尽为人妾室的本分,尽心侍奉正室,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妾室一般,丝毫不以进入皇室为豪。安檀感叹,以她的性子,若是嫁入普通人家,大约会是妾恭妻慈,相与甚好的吧。

        直到那啜泣声渐微,安檀才举步缓缓走近,轻轻抚上姜梁玉的肩头,她含笑,“襄姐姐歇一歇吧,是时辰了呢。”

        姜梁玉回首,仍是泪眼朦胧,感激的看着安檀道:“多谢娘娘体恤,就让臣妾……臣妾在陪皇后娘娘一会儿吧。”

        安檀也不劝阻,只安心坐下,“那我陪姐姐守着。”

        姜梁玉抹去泪水,低低道:“上天真是不公平,皇后娘娘这样宽和的人,偏要降下这样的罪让她经历,我只为她心疼,又觉得不值。”

        安檀暗暗垂眸,皇后的宽和或许在姜梁玉的眼中,的确不假,毕竟在安檀入府之前,是皇后一直袒护着她的,安檀不置可否,只是道:“皇后娘娘是人中之凤,会有后福的,姐姐安心吧。姐姐心疼皇后娘娘,自己也要当心身子,你身子弱,若是累倒了,如何还能再侍奉皇后?”小说380

        姜梁玉抽一抽鼻子,带着强烈的鼻音,低声道:“娘娘说的是。只可惜皇后身边并没有十分贴心的人,除了咱们从王府出来的几个人,其他的嫔妃并不与皇后娘娘亲厚。想来皇后娘娘,很是寂寞的。”

        她对皇后,是真的很好。安檀暗自喟叹,口中只是温柔道:“时辰不早,姐姐快去吧。入夜寒凉,姐姐当心夜深露重,我来替姐姐照料着。姐姐若是不放心,时常过来瞧着,想来娘娘也是欢喜的。”

        姜梁玉连声应着,终于起了身道:“好,有劳娘娘了,臣妾明日再来。”这样说着,便殷殷的回首数次,终于回去了。

        安檀有些乏了,看着姜梁玉出了殿门,又看了殿中的熏香和冰翁,再瞧皇后面色平和,沉沉睡着,便也坐在一旁的脚蹬上支起额头浅浅眯着。

        “你一向与之亲厚的襄贵姬很向着本宫,元妃,你很失望吧。”

        安檀心中一凛,却依旧合着眼撑着额头,漾起一弯新月一般清幽而绝美的微笑,“皇后娘娘玩笑了,臣妾与襄贵姬同为妃妾,皇后凤体不安,臣妾等伤心难过,是情理之中。”说着,她睁开眼,也放下手臂,依然端庄挺立地坐着,眸光柔和而安慰,“原来娘娘不曾睡着。”

        皇后别过头去,“襄贵姬一味的哭泣,本宫睡不着。”她病弱的面颊上浮起一丝讽刺,“你会伤心难过吗?本宫从来都不信,你会为了本宫伤心难过。”

        安檀看着皇后的虚弱与气短显而易见,依旧软声道:“太医说皇后娘娘气血两亏,不宜忧思过盛,以致凤体不安,更难病愈了。”

        皇后骤然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元妃,你和本宫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仇怨,可是本宫总觉得,你对待本宫没有半分的真心,甚至连虚与委蛇也做不到。”

        “是吗?”安檀侧首想一想,只是无果,摇摇头含笑道,“皇后娘娘多心了。您曾经是王妃,如今是皇后,而臣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与元妃,臣妾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值得皇后娘娘挂在心上。侍奉娘娘是臣妾的职责,臣妾身为妃嫔,责无旁贷,自然会尽心尽力,阖宫嫔妃皆会如此,娘娘安心养病即可。”

        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如重拳打进了棉花里,被安檀三言两语撩拨得无影无踪。皇后厌倦了这样的把戏,道:“因为本宫是你和你最心爱的人之间的阻碍,所以你从来都觉得本宫碍眼,不是吗?”皇后冷笑,“你敢说你从来都不觊觎皇后宝座,不想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吗?”

        安檀不语,皇后神情了然而轻蔑,正欲开口,安檀便叹道:“皇后啊,一国之母。天下女子都期盼这个位置,谁能例外呢?如果是我先遇到了澈郎,或许我也是期盼着成为王妃与皇后的,可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了你,所以这样的渴求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为了与他在一起,我便历经万苦。今时今日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能在他身边,便是我毕生幸事了。”

        “帝王之心不可期,”皇后道,“难道你从未想过,待你人老珠黄、容颜不在之时,会被皇上嫌恶,或许到那时,皇上便不会在你的身边了。你只剩下一副不再光鲜的皮囊,任人欺辱而已。”

        “或许吧,”安檀抚一抚脸颊,微微一叹,“但皇后娘娘怕是忘了,宫里最不缺少的便是美丽的女人,然而那么多美丽的女人中,能够得到皇上长久宠爱之人,究竟有几何?”安檀温笑,带着几许讽刺,“以色事君王,能有几时好。若有朝一日我也需如此对待皇上,便已失了我的本愿与初心,恐怕那时,便也没有如今的心性了吧。”

        皇后长久的看着安檀,眼底疲惫而苍凉:“你果然,是最合他心意的那个人。你这是真心话,我不疑有他。但你怎么肯轻易说与我听?终究我是将死之人,你怜惜我而已。”

        安檀噙一缕尊重而疏离的笑容,“娘娘又是在多心了。这些话娘娘便不想听、不想知道吗?未见得吧。我从未亲近过娘娘,娘娘也从未亲近我,无非是隔了这几句话的缘故。毕竟您才是皇上的嫡妻,您才堪配这个‘元’字,不是吗?”安檀蓦然笑起来,艳丽的如绽放在兰心殿的尘埃中的玫瑰,散发着无尽的光芒,“所以,自我入府,皇后娘娘便从未打开过心结。”

        皇后笑起来,笑的咳嗽了几声。安檀端过案上已经微凉的茶水,送到她的嘴边,安檀侧身的剪影婷婷袅袅,就算是侍奉的姿势,也足以让皇后心神荡漾,皇后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茶水,才缓缓止了咳声,她虚弱的扶着胸口斜斜躺下,因咳嗽激荡着眼角含着一滴降落未落的泪。安檀扶着她躺下,只听慧心在珠帘外急切的问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了?请元妃娘娘的旨,可要奴婢等入殿侍奉?”

        皇后摆一摆手,安檀便替她道:“无妨,寻常咳嗽而已,都退下吧。”

        皇后闭上眼,任由眼角那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划入枕中,喃喃自语,“元妃啊,你不知本宫有多么羡慕你。”

        安檀听得似真非真,只问:“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皇后轻轻道,“本宫乏了,你在外侍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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