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此刻天光初现，容荞就从谢嘉的怀中醒来，向后望望，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倚靠在树旁。谢嘉后她一步睁眼，起先眼里还有些疲倦的影子，在扫过一圈周围后，瞬间清明，抛了枚眼色，示意容荞跟着他。

        一大早起来的人不过几个，不是在弄饭吃就是修早课，路过他们身边时，这些人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谢嘉和容荞步伐很平稳，速度却不慢，不过转眼就走上一条往来人还不算多的驿道。道旁早有等客的车马车候着行人，谢嘉招了一架，两人坐上后，车夫驱车前进。

        大概行了十几里路，弃车行走，走不到一个时辰，又再找车，如此反复几天，终于来到了五量山脚。

        如今这世道普通人习惯依傍修士而居，山下自成闹市，无数商铺林立。两人一副低调无比的打扮，由经常下来采买的谢嘉带路，穿越捷径而行。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回门派一趟，届时也不往澜山宗走了，只去长玄真人所在的宫观，阐明事实。上路之前，谢嘉还信誓旦旦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很快就到，哪知走着走着，底下的山路就有点不对劲了。

        他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去探头观察一会儿，发现居然有一行人敲锣打鼓地从前方走过。

        从衣着和中间的棺木瞧出，人家此刻正在出殡。

        容荞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容，就见谢嘉目光一凝，神色肃穆，拽着她掉头就走。

        在被重新带上一架车后，容荞上手推推他，“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回去的？”

        谢嘉这次叫的车还算好，前后隔着厚重的帘子，外头还有呼啸的风，故此说话也不怕被听见。他脸色已恢复往昔，回答地还挺流利，“暂时不去了，我想起有件事还未做。”

        他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容荞倒也没问是何事，只是思考一会儿，忍不住道，“那些百姓好像有点奇怪，哪有出殡绕着山走的？”

        “挺多的。”谢嘉语速飞快，“我撞见过不下五次了，这里居住着的百姓总以为越接近山，越能得到庇佑，故此，很喜欢靠近山里，何况是这种大日子。”

        说到最后，容荞敏锐地察觉出他情绪竟变得低落起来，怕对方想起幼年时父母亡故的事，她赶紧换个话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师尊了。”长玄真人与徐山月不同，实在是名好师父，若听到她失踪，怕是要忧心不已。

        谢嘉也不知怎么，手抖了一下，他像是在强作镇定，柔声道，“很快。”

        ※

        然而这个“很快”却叫他们过了数日都不曾再回。

        谢嘉带着她在镇上的一家客栈住下，还要了间上房，一入内容荞便迫不及待道，“你不怕被发现了吗？”居然这样大大咧咧进来。

        谢嘉说，“此处的东家是我好友。”

        这一路上他都蹙着眉，此刻望了她已开始显怀的肚子一眼，居然泛出了一丝微笑，答非所问道，“还有六个月他就出生了是不是？”

        容荞算了算日子，犹豫地点头。

        谢嘉便道，“你在这里歇歇，这些天我去办点事。”

        紧要关头，容荞也不会不让他做事，闻言只好应了声，于是谢嘉开始昼伏夜出，一连三个白天都见不到他人影。第四日清晨他才刚回，便有人敲门，还没等容荞警惕起来，屋外传来道声音，“是我。”

        谢嘉眉头先紧后松，开了门，站在外头的是名青年，明显就是谢嘉口中的“好友”。

        但那好友白瞎了一张端正的面孔，在房门被打开后，视线竟下意识地往屋内扫了一圈，直到余光将容荞的身影映入眸，这才冲着谢嘉道，“知你回了，我特意拿了点心，给你们送来。”

        容荞这个角度看不清谢嘉的表情，却能清晰听到他的话语，他道，“不是说让伙计放到门口就行，何必你亲自来？”

        青年笑了两下，“难得见到你，总要我来招待不是？放心吧，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你嫂子做的，有甜口的有咸口的，几个样式，总有喜欢的。就是别多吃了，晚些时候还要用午饭呢。”

        谢嘉也笑了笑，嗓音里透出股爽朗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这人来得匆匆，走得也不拖拉，须臾后，谢嘉就重新关上门，他将那篮点心放到案上，容荞正要掀开瞧瞧，被对方拦住。她抬头一看，谢嘉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眉宇间又带了股沉思。

        容荞一惊，反射性地问，“他下毒了？”

        谢嘉低头查看，“应该没有，但有些反常，以防万一。”他取出一个眼熟的布包，递过来，“吃这个。”

        闻到熟悉的香气，容荞神情有些僵硬，长叹了口气，拈起只绿豆糕。

        她原以为要味同嚼蜡地吞咽，毕竟一路上已经吃腻，不料软糕再入口，又被这滋味俘虏。就在她安静吃着时，谢嘉则是将那篮点心取出几粒，丢到了屋内的盆栽里，随即带着篮子下楼，过了片刻，再进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壶酒。

        他眼底溢出两分阴郁，可当容荞看过去时，还能勾起唇。

        见她视线落在酒壶上，便道，“我下去时，顺便看了眼黄历，如今正值良辰吉日，我们不若喝了合卺酒，把大事办了，如何？”

        “你是说成亲？”

        “对。”他取出两只杯盏斟上酒，微垂下头，认真道，“此刻一切礼仪从简，也无宾客，委屈你了，不知你应不应？”

        容荞无奈地拾起一盏，“应，怎么不应，这样反倒更好。”说完，跟他交杯各饮了口。

        放下后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夫君”，谢嘉再倒了四盏，洒在地上，轻声说，“这是敬我们父母的。”四盏过后，他缓慢地又斟出一杯，这次什么话都没有。

        等做完了这一切才低头望过来，目中含情，望了她良久，紧接着带她走到床边，握上了她的手，眸色竟黯淡了瞬。

        容荞还未及回握，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笑声，那声音居然又狠又毒，她一怔之后倒抽一口凉气。

        是徐山月！

        她咬着牙，浑身开始轻轻颤抖，谢嘉伸出手不知按了哪一处，床板忽然猛地震动起来，眨眼间，现出一条底下通道。

        谢嘉道，“这客栈本是我们家的产业，密道是幼时爹指给我看的，尽头是处荒坟，里面若进了一人，就无法再从外打开，进去吧，别怕。”他将容荞轻轻一推。

        容荞被推的半个身子跌入，堪堪扶住床框，回头哆嗦着，“那，那你呢？”

        不远处的酒杯还搁在桌子上，屋内夜间照明用的红烛也还留了一些燃着，此情此景下，映照的谢嘉模样俊美，唇红齿白，他的话极为诚恳有力，很难叫人生出不信任感，他道，“我寻机脱身，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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