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宋知竺
余侍郎和郑廷尉被发配边疆，而李衍卿因为有李琰的战功所庇护，革职永不许入为官。
庆嘉帝看着文武百官里那抹出类拔萃的身影，不禁喟叹道：“邧止你多年征战不休，如今回来便多带些时日吧。”
江邧止眼底如毫无波澜的湖水，平静却叫人看不透：“是，父王。”
都说天底下最为真切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然后对于江邧止来说，父子之情淡如蝉翼。
自他十岁起就跟随沈大将军征战四方，什么样的杀戮他都经历过，也常常因为伤口痛的彻夜难眠。
他的生母曾是丽妃身边的宫女，因生的貌美，庆嘉帝强行要了她。无名无分受尽屈辱，生下江邧止后便被姜皇后下令杖毙而亡。
丽妃则是江无忧的母妃，看他可怜，于是收养在了自己宫里。
姜皇后仗着有姜家撑腰，处处打压庆嘉帝的宠妃。丽妃也难免一遭，担心自己护不了江邧止便把他送到镇国大将军沈尧身边，所以他恨透了这个皇位上的男人。
下了朝后，江无忧迫不及待的问：“三哥，太子被幽禁，咱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江邧止说：“我身边的奸细还没查到，不要轻举妄动。”
“三哥，你身边不是有一名副将叫聂卫平吗？”
“恩。”
江无忧似乎想到什么，一拍大腿，急声道：“三哥，你就没怀疑过他吗？他一直留在兖州驻守，对兖州地势最清楚的就是他了，况且在明月楼我们遇到过聂太守和李衍卿攀谈。”
“两位殿下，请留步。”
急切的声音打破两人的交谈，不远处白矉朝他们疾步跑来。许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他没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
“白丞相有何要事？”江邧止轻抚他的背，给他顺顺气。
白矉调整好呼吸，说：“两位殿下明日下朝后可否来趟明月楼，老臣昨日与沈大将军去了一趟靖州，灾荒严重，大部分百姓都是被活活饿死的。”
江无忧惊道：“靖州常年不下雨粮食不易存活，朝廷不是每月都送干粮食物吗，怎会有那么多百姓是饿死的呢？！”
白矉唉声叹气道：“靖州是姜余槐管辖之地，其中隐情无人可知。沈大将军今日还留在靖州斟察，明日与二位殿下在明月楼会合。”
说到此事，白矉猜测与姜家脱不了干系。但是口空无凭，待证据确凿后定要把姜家的锐气磨一磨。
“又是姜家！”江无忧气急败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对于姜家，他恨不得让江邧止直接率兵全部剿灭。
靖州民不聊生，朝廷不会一概不知。只是畏于姜家不敢吱声。
“我即刻前往靖州。”
江无忧一把拉住他，“三哥，我也要去。”
“你和白丞相留下来等我消息，通知李琰和林川在城外的凌荟山集合。”
江邧止留下这句话后，脚底跟生了风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李馥吩咐菁和去厨房里拿了两份糕点，一份给李琰带在路上吃，还有一份送给了在府外等候的林川。
林川半推半就的收了下来。“多谢。”
习武之人最讲究的就是兵器和坐骑，当菁和看到他的骏马时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这是我家小姐吩咐的，林统领不必客气。”
他来的时候，李府恰好正在用早膳。因常年待在军营备战状态的缘故，李琰放下筷子没一会儿就牵出一匹马与林川扬长而去。
到达凌荟山时，江邧止拦住他们。环视四周，发现路径有些不对劲。
“通往靖州的路被荆棘掩住了。这条是前往伏羲峡的路，有人想把我们引去伏羲峡。”
林川下马持剑劈开荆棘，李琰也瞧出些异常。他指着伏羲峡方向的山半腰，说：“殿下，伏羲峡方向的岩石比较松散，恐怕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在此设下陷阱。靖州去不得。”
“沈大将军还在靖州，若我们行踪被发现，沈大将军凶多吉少，靖州必须要去。”
江邧止义无反顾的还是选择前行，林川和李琰紧随其后。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信号烟，收好。”江邧止从怀中掏出两个用竹筒做的信号烟抛给身后的两人。
荆棘劈开，一道路径蜿蜒曲折。地面泥土像是被人有意敲凿过，坑坑洼洼。
李琰稳当的接过信号烟，摩挲一番，问：“殿下，烁王此次是留在盛都与我们通信吗？”
江邧止应声道：“嗯，月夕节临近，宫里许多事宜需要有人盯着。”
提到月夕节，林川恍惚想到李馥之前在地牢说的话，转头问李琰：“李大小姐准备好了吗？”
李琰神情警惕，反问他：“好端端的你问我妹妹做什么？”
林川被他瞪的一头雾水，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他反应过来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偌大的山林只有‘哒哒’的马蹄声，泥土凹凸不平，马蹄一会儿深一会浅，颠簸起伏。稍有不慎就会从马背上跌下来。
上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接着一群鸟扑腾着翅膀仓皇逃窜，江邧止握紧缰绳，停在原地。
“殿下小心！”
环绕四周的竹林倏地射来许多尖锐的竹箭。三人跳下马背，围在一起背部相抵。
竹箭来势汹汹，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好在江邧止出手极快，手腕翻转之间，只听得几声脆响，竹箭被劈成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没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尘土飞扬，又有许多竹棍从坑坑洼洼的泥土里拔地而起。几人轻轻一跃，跳到马背上。
马腿被竹棍打中，一身嘶鸣。马受了惊乱冲乱窜。
江邧止驭马时注意到灌木丛里的动静，他调转方向，绕到灌木丛侧边，看准时机迅速冲了过去。
“殿下！”木棍毫无章法，林川躲避之间无法脱身。
李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喊道：“殿下自有他的办法，眼下得想着怎么离开这里。过会儿肯定还有陷阱，我们要多加小心。”
一阵劲气避来，侧面冲过来的江邧止运用轻功从疾驰的马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马身从一个身着衣衫褴褛的女子头上跃过。她猝不及防被江邧止提起来摔在了竹林间。
她猛地被摔滚数米远，胸腔仿佛震碎了般，她擦了擦嘴边吐出来的血。
脖颈凉意袭来，一柄剑正抵着她喉间，声音冰冷的问她：“你是何人”
她一双漆黑狡黠的眼珠子转了转，似笑非笑的说：“怎么，我说出我的名字你就不杀我？”
从他踏入这片林间，她就被他所吸引。
剑眉星目，眼神犹如幽深的漩涡，危险却又让人沉沦。高挺的鼻梁上覆着一层薄汗，薄唇紧抿。一身束腰玄袍将他的身形衬托的修长劲瘦。
江邧止冷笑道：“报上你的名字，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不要杀她，大侠，求求你，不要杀她”
有位年迈的妇人从另一处灌木丛跑过来，搂着她，哭喊道：“大侠，我们是从靖州过来避难的。靖州饥荒严重，姜大人要把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辽国换取钱财和食物，强壮点的男子都被抓去入营。老弱妇孺每日只能吃一个馒头，如果我们擅自离开靖州，就只能被抓回去砍首。”
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近百人站出来跪地哀求。
人群里有蹒跚难行的老人，脸上都涂满了石灰泥土的年轻女子，还有些断手断脚的男丁。
林川和李琰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看着这些有家不能归，吃不饱穿不暖的老百姓顿时心中涩然。
老妇人拥着那个女子，泪眼朦胧的说：“知竺为了我们费尽心思，历经磨难才跑来了这里。我们不知道几位大侠是何人，以为你们是追过来的士兵才出手伤你们。几位身手不凡，应当不是姜大人的手下。”
江邧止收起剑，方才他为留活口问话没使出全力摔她，否则，她早已一命呜呼。
身后一片狼藉，木棍、竹箭还有凹凸不平的泥坑。
这些陷阱估计是他们昨晚在这里休息时准备的。趁天黑，封了靖州的路，想把追来的士兵往伏羲峡引。
山半腰的岩石还有不平整的泥土，老人占多数，这女子为了这趟行程花费了不少精力。
“李琰，护送他们去盛都，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
“是，殿下。大家跟我来！”李琰弃了马，聚集众人去盛都郊外的柳家镇。
柳家镇是专门养蚕纺织的地方，人烟稀少，女子可以织布，断手断脚的男子也能种植采桑。至少不用饿肚子。
“你是那个骁勇善战的誉王殿下？！”宋知竺揉了揉发疼的胸口，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林川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便是祁戍的誉王殿下。”
众人惶恐，齐刷刷的叩首。
“草民参见誉王殿下。”
唯独那个宋知竺仰着头，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忘了行礼。妇人在旁边用胳膊肘鼓捣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慌忙低下头。
“都起来吧。”江邧止想赶在天黑前到达靖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了李琰处理。
正准备驾马离开时，宋知竺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拦在了前方。
“知竺”妇人想过来拉走她，她却说：“栗婆婆，我要跟随殿下征战杀敌，你不用管我，快跟上大家。”
“这哎。”栗婆婆知道她的脾性，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知竺还想去当女将军呢。”
“哈哈，小丫头有出息！”
靖州百姓三步一回头，议论纷纷。李琰佩服她的勇气，但是，殿下可不是谁都收入营中的。
江邧止说：“打战不是儿戏。”
宋知竺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无畏生死，只想让靖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江邧止指着地上的竹箭和木棍，“你的这些小聪明放在战场上毫无作用。”
她意正言辞的说道：“我可以想些在战场上的小聪明。”
江邧止懒得和她多费口舌，马蹄高高抬起。她一惊，往旁边闪躲，江邧止趁机策马跑出了数十米。
宋知竺也不泄气，又拦在林川马前。“这位将军，可否带我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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