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来呀，快把朕铐上！”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
曹大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奏着本……
乾隆皇上掏出指甲钳在龙椅上认真地剪着指甲，一条龙腿翘在龙案上。
吉祥领着刑部二衙走进大殿。
“皇上——”
乾隆这才将目光从指甲上移开，抬起龙头，闪龙目向下观看。
乾隆对正在奏本的曹大人举起左手，伸出右手食指顶在左掌心儿上——做出个“暂停”的手势。
“竟敢打断曹大人的奏折，吉祥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户部大臣曹大人恼怒地瞪着吉祥。
吉祥对曹大人做个鬼脸儿：“对不起了您哪。”然后将脸儿转向乾隆，“皇上，奴才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是刑部这二位有要紧的事儿找您！”
乾隆做震怒状：“好大胆的奴才！未经朕允许，竟敢将这两个不够品位的小当差带到澹泊敬诚殿！猴儿，你坦白说，拿了他俩多少贿银？”
“回万岁爷，奴才连他俩一块银子渣也不曾拿过。他俩来到这里，实在是公干！”
“公干？”
“执行公务！”
“胡说！他刑部衙役执行公务竟然执行到朕这澹泊敬诚殿来啦？好！朕倒要看看，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执行的是什么公务？你们俩，给朕滚了过来！”
刑部二衙赶忙上前噗嗵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你们俩来朕这澹泊敬诚殿有何贵干？”
刑部二衙异口同声：“传——天——子——！”
“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群臣的呼吸声，蝇子的嗡嗡声，窗外的虫鸣声，树上的鸟啼声……全都消失了，世界一片真空，大殿一片沉寂，一个王朝被击懵……
吉祥满意地看着乾隆皇上僵在那里，看着满朝文武变成了泥塑木雕，看着和珅和大人先是惊愕，继尔困惑，继尔慢慢纳过闷儿来，然后突然顿足捶胸、满脸羡慕嫉妒恨……
乾隆脸上的神情似在梦中……梦语似地问：“你们俩——刚才说什么？”
刑部二衙仍是不卑不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声调比刚才提高了八度：“传——天——子——！”
“他……他传……我？刘……刘罗锅？”
刑部二衙甲：“刘大人命我二人来传皇上您！”
“没错？”
刑部二衙乙：“没错！”
乾隆愣了愣，又问：“请问你家大人传朕有何贵干？”
刑部二衙甲：“皇上，您犯案了——传您去讯问！”
乾隆一时竟愣在那里：“什么？！这……这刘罗锅竟想审朕？！”
“反了反了反了……”和珅突然嚎啕大哭，“这古今中外，开天辟地，哪儿有臣子审天子的事儿呀……哎哟，皇上啊皇上！你说你对他那么好，可这死罗锅子又是怎么对你的哟！传天子！审皇上！啊哟喂！我不想活了，如丧考妣呀……”
和珅哇哇啕啕地这么一哭，立刻像禽流感似地传染给身边的众大臣——众文武一个个哭天抢地，涕泪横飞，捶胸顿足，肝肠寸断……澹泊敬诚殿里顿时哭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愁云惨雾，鬼哭狼嚎……
刑部二衙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吉祥喃喃道：“糟啦！这戏怕是演砸了吧？这……这可******麻烦了，不好玩儿了……刘罗锅呀刘罗锅，你这娄子可是捅大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响亮而欢快的笑声在大殿上穿金裂石般响起……压过群臣的哭声，向着四面八方传播……
乾隆皇帝笑得前仰后合，开心不已……
哭得不亦乐乎的众大臣们似被这笑声唤醒，一个个还过神儿来，渐渐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望着皇上……
“你们都哭够了么？朕可真就有点儿不明白了——各位哭得如此投入，如此悲恸，如此有来倒去……你说你们哭得是哪一门子呢？天塌了？地陷了？大清要亡了……嗯？和珅，你是领哭——你给朕说说——你为何而哭？”
和珅一副义愤填膺状：“这死罗锅子敢派手下来澹泊敬诚殿传天子——这不是反了吗？皇上对他何等器重，可说是恩宠有加，三千宠爱集一身……”
“打住！和爱卿，你这胡乱堆砌华丽词藻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什么三千宠爱集一身？你怀疑朕的性取向吗？”
和珅大恐：“噢，不是不是！皇上佳丽三千，怎会是……是……”
“谁佳丽三千哪？你再胡说八道，朕也上刘罗锅那儿告你个诽谤罪你信不信？”
和珅吓得一哆嗦：“信信，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乾隆仍是不依不饶：“难道那个怪物罗锅子是倾国倾城的杨贵妃？朕又是那昏庸无能、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的蠢货唐明皇吗？”
和珅赶忙陪着笑脸儿：“是是！”
“什么？！”
和珅赶忙改嘴儿：“噢，不是不是！奴才又犯了这乱转词儿的臭毛病，牵强附会……”
“趋炎附势！”
“对对，还有趋炎附势这臭毛病，一并要好好改一改，好好改一改，直改到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三魂入地才肯罢休……”
“行啦。你就说你那个‘但是’吧！”
“但是，像刘墉这等忘恩负义、有负君恩、不识抬举、鬼迷心窍，无法无天、犯上作乱……”
乾隆提醒式地咳嗽一声。
和珅领悟，立刻打住，说：“但是，这等竟敢上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来传天子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老虎胆、大象胆、恐龙胆……”
乾隆又咳嗽一声。
“……的乱臣贼子，应该立刻打掉他的顶戴花翎，扒掉他的官袍，脱掉他的官靴，把他立马抓起来，千刀万剐！下油锅！点天灯！再把他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重孙玄孙嘀哩孙哒啦孙，二大爷、三大叔，四大舅，五小舅，七大姑，八大姨……”
乾隆又咳嗽一声。
“总之，统统抓起来！灭了他九族十八代！让他断子绝孙，从此铲了他刘罗锅这一脉——让他从地球上彻底蒸……还得掘了他的祖坟！”
和珅终于言完毕。
“嗯。”乾隆不置可否地打量着众大臣，“你们呢？你们怎么看？将刘罗锅斩草除根？灭了他九族？掘了他祖坟？”
众文武群情激愤，口诛笔伐：
“灭九族！灭九族！”
“点天灯！”
“下油锅！”
“千刀万剐！”
“掘他老祖坟！鞭他老祖尸！”
“把他那臭罗锅子当靶子——乱箭穿罗锅！”
……
和珅愤怒地振臂高呼：“打倒犯上作乱的刘罗锅！”
众文武一齐挥臂怒吼：“打倒犯上作乱的刘罗锅！”
“打倒脑后有反骨的刘罗锅！”
“打倒脑后有反骨的刘罗锅！”
“把他打翻在地！”
“把他打翻在地！”
“再踏上一只脚！”
“再踏上一只脚！”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让他永世……”
乾隆不耐烦地一挥手，众臣的口号声戛然而止。
乾隆望着刑部二衙：“刘墉刘罗锅这个人哪，就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朕觉得，他是那么……”
和珅接口道：“可恨！”
“可爱！朕也从没现，刘墉他做事儿竟然这么让朕觉得……”
“可恶！”
“可心！”
乾隆又狠狠瞪了和珅一眼。
和珅连吃三个“窝脖”一个白眼儿，急忙知趣地闭紧了嘴巴，不做声了。
乾隆环视众臣，目光如炬。
众臣一想起刚才都要把刘罗锅大卸八块下油锅点天灯了……都不敢与皇上对视，一个个心虚地低下了头……只有几位刚才保持沉默与刘墉交情不薄的臣僚此时脸上才绽放出雨后初睛的欣慰笑容。
刑部二衙精神抖擞容光焕。
吉祥更是得意洋洋笑得俏皮，笑得灿烂……
乾隆如炬的目光从众大臣一张张脸上扫过，低沉的，喃喃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呓语似的，字字句句似刀子似暗器扎进和珅的心，扎进刚才气势汹汹对刘墉唇枪舌剑口诛吐沫伐的人的心……
“传天子，审皇上——旷古烁今，空前绝后！可要是没有一副忠肝义胆，满腔热血，一身正气……刘罗锅他敢吗？除了他，你们哪位敢哪？哼！只有刘墉他才敢做这惊世骇俗之事！也只有刘墉这样披肝沥胆、忠贯日月的好臣子才敢做这样的事儿！有刘墉这样的股肱忠臣，是我大清之福祉，也是朕之幸事！”
大殿一片静寂，众臣神情各异……
和珅忐忑不安，颇感无地自容……
乾隆看着刑部二衙：“好！只有刘墉这样的帅，才能带出这敢上避暑山庄传天子的兵！来呀——”
福禄应道：“奴才在！”
“刑部二衙——赤胆忠心，忠勇可嘉，每人赏金元宝一个！”
福禄走过去，将两个金元宝赏给刑部二衙。
刑部二衙坚辞不受。
福禄为难地望着皇上。
乾隆问道：“你二人为何不受？”
刑部二衙甲：“公务在身，不敢受赏！”
“朕赏的也不受吗？”
刑部二衙乙：“皇上赏的，奴才们也不敢受！”
“那又是为什么？”
刑部二衙甲：“因为皇上您现在是我们要传的人——”
刑部二衙乙：“是犯罪嫌疑人！”
刑部二衙甲：“我们接受了您的赏——”
刑部二衙乙：“便有受贿嫌疑！”
刑部二衙甲：“所以我们不能受赏——请皇上体谅小的们是公务在身，恕难受赏！”
众文武一片哗然……
乾隆愣了一愣，继尔哈哈大笑：“福禄，那你就别在那儿行贿人家——让人家为难了！”
福禄拿着两个金元宝微笑返回。
“好！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真义士也！从二位身上，朕更可看出朕的宰相刘罗锅是个什么样的人！吉祥，每人赏黄马褂一件！”
“嗻！”吉祥拿两件黄马褂给刑部二衙。
乾隆笑道：“这回没有受贿之嫌了吧？”
刑部二衙跪地谢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刑部二衙身穿黄马褂更显得神威凛凛，威风八面。
“来！过来把朕铐上——朕跟你们走！”
满朝文武一听，又是如丧考妣般哇的一声哭得汹涌澎湃，天塌地陷……
“皇上！您不可以……”
“不能铐啊！皇上！这……这怎么得了啊！”
“刘罗锅！你缺十八辈的德啊！”
“刘墉要毁我大清啊！”
“皇上，你可不能让他们带走哇！”
……
乾隆手一挥，像音乐指挥一样，满堂的哭声立止。
乾隆对刑部二衙：“来！铐上朕！去你刑部受审——今儿朕倒要看看这个罗锅子要审的是朕犯了哪一条儿？今儿个他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朕还不干哪……”
和珅一听，急忙搭腔：“对！不审出个四五倒六来——绝不罢休！”
群臣愤愤：“不罢休！不罢休！”
“你们架什么秧子啊？这自古以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地球人都知道啊！虽没具体说‘皇上犯法，也得与民同罪’——可朕也得自觉点儿啊对不对？何况——”
乾隆意气风地望着群臣：“刘墉他这一手是旷古烁今，朕这一手不也是空前绝后嘛！刚才朕不是说了么，有什么样的帅便有什么样的兵——同理呀，有朕这样的皇上，也才有刘墉这样的忠臣嘛！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推动我大清的法治建设嘛！这俗话说得好啊，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谁让朕他是皇上呢——来呀，快把朕铐上！”
刑部二衙甲：“回皇上，刘大人让我俩来传天子——”
刑部二衙乙：“没让我们铐天子！”
“你们俩咋这么教条主义本本主义啊！不铐上朕，这法制建设也不到家啊……来呀，快把朕铐上！”
刑部二衙甲：“皇上，依小的看，这么着吧——为了尊重更是为了成全皇上您推行法制建设的大仁大义——您哪，就坐上您的龙辇；我们呢，就把铐子铐到您那龙辇上——也就算铐上皇上了；您呢，也就算是‘皇上犯法，与民同罪’——也就是为大清推行法制建设建立法制国家做了巨大贡献了——皇上，您看这样行不行？”
不待皇上回答，群臣又乱纷纷反成了一个蛋……
“不行不行！”
“谁敢铐皇上的龙辇——我一头撞死他！”
“铐了皇上的龙辇——不就等于铐了皇上吗？皇上是真龙天子啊——今儿看谁敢铐！”
“天哪！敢铐龙辇——反了天啦！”
……
乾隆一挥手：“我看行！与朕备辇——”
“嗻！”
承德。南营子大街。
皇家御林军威风凛凛地在前边开路……
后边跟着皇家仪仗队……
然后是吹吹打打的皇家乐队……
乾隆的龙辇驰过南营子大街……
乾隆穿着龙袍、戴着皇冠，端坐于龙辇之上。
刑部二衙将铐子套在辇辕上，用索子象征性地在前边拉着……
九匹骏马拉着龙辇威风凛凛驰过南营子大街……
龙辇后面，是哭天抢地、悲愤欲绝的众文武大臣……
后边又是御林军殿后……
围观百姓见到这情景，都感到很好奇，伫足观看……
孩子们追着龙辇，欢呼雀跃……
乾隆向周围百姓挥着手……
“是皇上啊——”
有人惊叫一声！
立刻两边的百姓呼啦啦跪在路两边：“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一直追随着皇上的龙辇隆隆远去……
刑部大堂。
刘墉问主子妈：“太后，一会儿皇上到了，您害不害怕？”
“他是我皇儿——我为什么害怕？”
“那就好。我只是怕您老人家关键时刻掉链子！”
“刘墉，你要知道，你正在做着一件前不见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事情！不用为我担心，关键时刻，只要你不掉链子——哀家就封你为大清第一铁相！”
刘墉伸出右手小指：“拉钩！”
“好！拉钩！”
主子妈与刘墉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金小欢等热烈鼓掌。
杏儿问：“主子妈，为什么要封刘大人为铁相？”
“铁齿铜牙！铁面无私！铁骨铮铮！——是为铁相！”
众人又是一片掌声。
“刘墉，你有把握我那皇儿一定会来吗？”
“如果他是一个明君，一个聪明的皇帝，一个有魄力、有胸怀、有开拓性的有为皇帝……他就应该来！反之，他就不会来，甚至派人来抓我——砍我的头！但我觉得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吉祥唱歌般的声音：
“皇上驾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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